楚琰见宵夜已经送到，奏折也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了，走的时候还暗自奇怪这下段晖怎会这么轻易就放自己离开。等他到了偏殿寝殿的时候，看见空无一物的床榻，登时感觉不妙。
“小荷？”楚琰心中有了个非常不好的猜想，“本官的被褥去哪了？”
小荷红着脸进来，支支吾吾道：“下、下午的时候安公公吩咐将您的被褥搬到、搬到正殿去了……”
楚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紧接着深吸一口气，微笑道：“那这里可还有别的地方有被褥？”
小荷被这样笑的楚大人吓住，结巴道：“没、没了……宸王吩咐，除了楚玉公子的寝殿不动，含冰殿其他所有寝殿的被褥，全都搬进了正殿里……”
楚琰登时被气得恍惚一下，扶住床榻的那一刻却又突然笑了——行啊！小看小爷是吧？爷去和楚玉睡！
小荷眼睁睁看着楚琰从大怒转变为坏笑，紧接着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楚大人该不会是被宸王气得失心疯了吧？
楚琰气冲冲又回了楚玉的房间，拉开层层叠叠的帐幔后……
对上了段晖满含笑意的凤眸……
楚琰：“……对不起，打扰了。”这他娘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他转身便要跑，段晖却是比他更快，几步越到楚琰面前将楚琰扛到了肩上。
“段——”
段晖一把捂住了楚琰的嘴，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声点，你儿子还睡着呢。”
楚琰：“……”你大爷的！
楚琰被段晖扔到正殿那张超级大的床榻上的时候一脸生无可恋，盯了段晖半晌见他没什么过分的动作后直接翻身睡了。
笑话！这种人就是蹬鼻子上脸，你越恼他越过分！
这时，楚琰感受到慢慢抚上自己腰迹的胳膊……
行吧，无论怎样都过分！
楚琰翻身和段晖面对面，将自己腰间的胳膊拉开，正色道：“我问你个事，好好回答我！”
段晖总算是见好就收，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
明明就差这临门一脚，楚琰看着无比认真的段晖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最终在段晖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中，楚琰道：“以后杨青做的香囊我给你收着。”
段晖根本没有任何迟疑：“好。”
“你……都不问问为什么？”楚琰深深叹了口气，抬手握住了段晖的掌心，轻声道，“罢了，我来问你吧。你为什么要常常佩戴这香囊？哥，你到底怎么了？”
段晖被楚琰握着的手骤然缩紧，瞳孔也细细颤抖了下。
“杨青说，是疯病，时好时坏。焕曦，你怕么？”
之前青崖书院有个勤奋好学的同窗，才学胆识皆是优等，可后来他家里发了一场大火，烧死了一家老小，只有他自己在书院读书幸免于难。这人知道后大病一场昏迷不醒，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却时常精神恍惚，后来更是披头散发满街大喊大叫，逮住人便问他的家人去哪了。
师兄当时便和年幼的楚琰说这是得了疯病，恐怕以后不会好了。
楚琰小时候不明白会什么一个人明明好好的却能一下便疯了，大了却是明白了，世上除了娘胎里带出来的痴傻癔症之外，根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疯病。
所以哥这些年都承受了什么，他不敢想，也无法想象。
楚琰之前已经隐隐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但真正听段晖说出“疯病”的时候，他还是心疼得无以复加，不得不低垂了眼眸掩去失态。
段晖却不让他躲，伸了另一只手抬起楚琰的下巴看着他：“你怕吗？”
楚琰眼眶红红，苦笑道：“你说呢？”
“孤要你证明给孤看。”
这种事还要怎么证明？摄政王殿下莫不是被自己传染了小孩心性？还是他也想撒撒娇？
楚琰将眼泪憋回去，想着段晖如今的心思，磨磨蹭蹭往前探了下脑袋，如蜻蜓点水般在段晖颈侧落了一个吻，不过一瞬又迅速缩了回去。
段晖顿时浑身僵硬，嗓子干涩无比——这小书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他回神立即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刚要吻住楚琰时，楚琰用手紧紧捂住了段晖的嘴。
段晖：……
楚琰尴尬地无所适从，最后别开脸讪讪道：“哥、哥……很晚了，快休息吧。”
段晖被捂着嘴推了回去，楚琰赶紧侧身里卧，紧张得手心微微颤动，呼吸不稳——这也太丢人了！
段晖见楚琰羞得不行，自楚琰身后拥住他僵硬的身体，低笑道：“好。”
第二天蒙蒙亮，段晖睁眼便见到了缩在自己怀里小小一团的楚琰，第一次有了想赖床不起的冲动。
到了晨起的时候，小安子自外间轻轻唤他起床上朝，段晖搂着怀中的人轻声道：“去向皇上告假，孤今天不去上朝了。”
小安子闻言惊诧万分，这还是宸王第一次告假，寻常就算生病也从不缺席的。想着昨晚楚太傅第一次住进正殿，小安子带了些笑意应下，吩咐了小太监让御膳房准备些滋补的膳食。
天光大亮的时候，楚琰想翻个身却撞倒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了段晖近在迟尺的睡颜。
平常小憩的时候，楚琰总见段晖微微蹙着眉，仿佛天下大事全装在了他眉间皱起的沟壑中，可现在的段晖正紧紧挨着楚琰的额头，呼吸清浅，甚为放松。
楚琰看了段晖一会儿，后知后觉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急忙手脚并用往后退。
看这时辰肯定已经过了上朝的时间，楚琰竟有种自己是祸国殃民的小妖精的错觉！他扶额长叹了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从此王爷不早朝么？
楚琰轻手轻脚起身，缓缓抬起一只脚想从段晖身上翻过去。
“得罪得罪，我也不想的，可是你在外边我必须得翻过去……”
楚琰一边念叨一边往外跨，眼看成功在即的时候，段晖突然坐起，十分之精准地扣住了楚琰的腰，在楚琰的惊呼声中将他压在了身下。
楚琰被吓得语无伦次：“你你你！”
“孤怎么了？”
段晖此时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股浓浓的侵略性，偏偏让楚琰面红耳赤。楚琰暗自恼怒自己不争气的反应，却又对这人无可奈何。
段晖没再逗他，在楚琰额上亲了口，道：“早啊，我的……焕曦。”
楚琰被他撩得毫无还手之力，涨红了脸不看他——这人初见时明明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到哪学来的这些浑话？
段晖喊进小安子伺候穿衣，好在小安子大大方方似寻常一样，不然楚琰更是要羞得不见人了。
两人吃过早膳后赶去了御书房，段榛正在和宇文虔大眼瞪小眼，见到段晖后如获大赦，双双松了口气。
“皇兄，礼部上书要准备秋季围猎了，今年还和往年一样么？”段榛拿着一个折子，小小的身子坐得挺直，眉心却和段晖一样皱起，果真是连苦瓜脸都学了十成十。
段晖先是给楚琰倒了杯茶放在一边，拎起折子道：“这种小事你都处理不好么？”
他声线偏低，平常和人说话也是半分温度也无，楚琰怕段榛听了心里难受，握拳轻咳道：“小事的话，皇上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但段榛皱着一张小脸道：“可是皇兄，你在蜀地遭到刺杀，又把二皇兄关在了家里，他一定记恨你呢！猎场也太危险了吧？”
段晖倒是没想到他还能想到这一步，放缓了神色道：“秋季围猎事关皇家颜面，不是说取消便能取消的。到时御林军加强警戒，再抽调一部分骁骑营的人过来，小心戒备。”
宇文虔看上去有心事，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在段晖看过去时一点反应也没有。楚琰又轻咳两声，曲肘撞了撞他。
“嗯？”宇文虔奇怪地看着楚琰。
楚琰指了指黑着脸的段晖，宇文虔立刻精神一振，讪笑道：“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楚琰赶紧又给他重复了一遍，生怕段晖因为这一点小事发怒。杨青对他说起过，宸王的病症最好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否则怒火攻心，是心智最脆弱的时候，更容易发病。这也是为什么杨青要楚琰留在段晖身边的原因。并且，段晖比之旁人更容易躁怒，也是因为这个的原因。
宇文虔听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道：“历年的秋季围猎是挑选能勇善战的世家公子的时候，猎场内部会设置不同类型难度的地形、猎物等等，虽然对你而言算不上危险，但如果此刻有人故意将你引上陷阱或者派人围困，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我想……暗地里抽调一部分宸王亲兵。”
楚琰有些担心，插嘴道：“宸王亲兵跟随王爷多年，一直被朝中很多人忌惮，先帝在世时，甚至有人提出过要削减王爷的兵权，上次清平……的时候，也是最先切断了你们和宸王亲兵的联系……相隔时间这么短，万一亲兵暴露，被有心之人利用，岂不是对哥不利？”
宇文虔深沉地看了楚琰一眼，道：“那你只能祈祷亲兵用不上了。”
楚琰见宇文虔神色中的异样，急道：“你不信我？”
宇文虔道：“我可没这么说。”
段晖闻言将楚琰拉到自己怀里，清楚地告知了宇文虔自己信他。
楚琰知道段晖此举是为了给他撑腰，可是当着皇上的面，他也真好意思！楚琰偷偷瞄了眼段榛，见段榛眯着眼对他笑。
楚琰：……
宇文虔见段晖自己丝毫不介意，想骂人却又羡慕得紧，一副消化不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