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楚琰快速将段晖从被褥里剥出来，拍了拍他的脸发现他真的昏迷了，赶紧让人去叫了杨青。
杨青到的时候楚琰正在段晖床榻前紧张踱步，看到杨青后立刻将案几上的一个药丸递给他，紧张而又兴奋道：“快看看这药！”
“这药是哪来的？”杨青接过药后迅速打开了自己的药匣子辨别起其中的药材，闻着闻着脸色越来越震惊。
一刻钟后，杨青终于将药丸放下，缓缓按揉着眉心。
楚琰在一旁急道：“怎么样？这药到底是不是解药？”
杨青看着药沉默半晌，躲闪了楚琰的眼神。“大人，这小小药丸中起码有上百味药材，其中有十几味还是珍稀药材，中原根本找不到。若它不是解药的话，那使者便没必要给你。但如果按照药量的比例要配置的话，起码要一天的时间。”
楚琰惊喜道：“那还愣着做什么？快去配药啊！这样皇上也能少受点苦！”
杨青没接话，楚琰惊喜的表情在脸上凝固住，踉跄了一步后疑惑道：“杨、杨青？快去配药啊！你愣着做什么？”
杨青缓缓起身将药丸放到楚琰手中，而后合上了楚琰的手掌，眼中血丝狰狞可怖。“大人，其中一味药，我辨别不出来。并且下官能负责地告诉你，这一味药，恐怕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辨别不出来。”
楚琰握着药的手猝然收紧，眼睛震颤几下后猛然握住了杨青的胳膊，轻声道：“不、不可能的……你一定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在骗我！”
“你一定在骗我！”楚琰怒吼出声，盯着杨青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一般，说不出来的狠戾与绝望。
杨青手臂被楚琰抓得生疼，两人皆是青筋暴起，面上一片狰狞之色。
宇文虔跑进来时便见到杨青和楚琰两人怒视着彼此，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呢！段晖闭眼躺在床榻上，唇角龟裂，面上一片惨白。若不是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宇文虔甚至会以为他……
“你们这是做什么？”宇文虔一身银甲风尘仆仆，带进来一股肃杀之气。他快步走到两人身旁，一手握住一个人的胳膊将梗着脖子较劲的两人扯开，吼道，“窝里斗么？”
“咳咳……”段晖细微地咳嗽了声，楚琰将手中的药丸握紧，快步来到床榻前，扶着段晖喝了口水。
“哥，你醒了？”楚琰哑着嗓子低声道。他托着段晖脑袋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想将段晖放下却又舍不得，带着段晖的身子一颤一颤的。
宇文虔和杨青围在一旁，楚琰对杨青道：“你来看看他。”
两人刚才的事发生的莫名其妙，宇文虔真的是搞不懂他们，明明刚刚都动手了，现在又像是没事人一样。
楚琰给杨青让开位置，杨青细细把了脉后沉声道：“不太好。”
楚琰听后心中像是生生被剖开一样，捂住心口一下坐在了床边。宇文虔急得抓耳挠腮，暴躁道：“这可怎么办？阿斯那什么都不知道，已经被我杀了。那个朱邪社尔根本就不在离京的队伍中，队伍中几百人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哪的！”
杨青看向楚琰，楚琰死死咬紧牙关看着段晖，鬓角的青筋暴起，面容无比狰狞，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段晖身体已经很虚弱，看了眼楚琰后艰难道：“阿琰……怎么了？”
楚琰死死咬着唇不出声，段晖便执拗地往他的方向看，甚至想挣扎着起身。宇文虔见状后直接将段晖按回了枕头上，骂骂咧咧说每一个让他省心的。杨青没有再去看段晖的病症，也没有让下人准备任何的汤剂，就这么直直看着楚琰，逼迫他做出决定。
或许是气急攻心，段晖骤然吐出一大口血，支撑起身子看着几步之外没有任何动作的楚琰，鲜血将前襟全部染透，滴在被褥上刺痛了楚琰的眼。杨青匆匆忙忙点了段晖后背的几个穴位，而后将一个黑药丸塞进了段晖嘴里，强迫几乎痉挛的段晖吞了下去。
“楚大人！皇上昏迷了！”萧元匆匆忙忙跑进来禀报后又冲出去，外边顿时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混乱声。
楚琰的唇被他咬破，嘴角鲜血淋漓。他看向不断气喘的段晖，想勾唇露出一个笑，却是失败了。楚琰挪动千斤重的脚步慢慢来到段晖身边，看着段晖道：“子衿、杨青，你们先出去。”
杨青起身边往外走，宇文虔却是不依，急道：“出去什么啊？楚琰你糊涂了吧？现在得让杨青给慕宸——”
杨青在一侧快速从宇文虔身上点了几个穴位，宇文虔顿时感到半边身子一麻，被冷着脸的杨青拖走了。
楚琰伸手摸了下段晖的下巴，胡茬儿有点扎手。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开口。段晖虚弱地说不出话，楚琰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哥……”第一声楚琰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清了清嗓子，又道，“哥，解药在我这儿。”他伸开手掌给段晖看他掌心的药丸，小小的一颗药丸，却是生的希望。
段晖瞥了一眼没动，而后楚琰眼泪决堤，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段晖定定看了眼楚琰，缓缓伸出手臂示意楚琰弯腰。楚琰弯下腰，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段晖慢慢伸手到楚琰眼睛旁，给他擦了擦眼泪，断断续续道：“不……哭，把药给……榛儿……”
楚琰听后再也受不住，小心将段晖搂住哭出声，一边哭一边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哥，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谁能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谁能……救救我……”
段榛是一国之主，是大楚的君王，是整个大楚最重要的存在。楚琰不论是身为臣子还是百姓，亦或是突然砸到他脑袋上、自己并不想要的哥哥身份，他都应该将药给段榛，毕竟大楚可以没有一个摄政王，却不能没有段榛。
可是……
眼前这个虚弱的人，是他的爱人啊……
谁能告诉他，他到底该怎么做……他到底该怎么做！
楚琰受不住突然大吼出声，喊得嗓子剧痛胸前震动，眼中像是要滴出血来。他想抽离自己，但段晖伸手按住了楚琰的后背，不让他离开。
段晖被楚琰这一嗓子吼得眼前一片眩晕，待那股恶心的感觉褪去后，段晖用气声在楚琰耳边道：“乖……听哥的，把药……给榛儿。”说罢再没有力气撑住自己，躺回了床榻上。
楚琰将自己折腾地精疲力尽，闭眼狠狠抹了一把眼泪，而后给段晖盖好被子，快步出了正寝。外边宇文虔已经赶去了皇上那边，杨青一人笔直地站在殿外，直直看向楚琰的来路。
楚琰站定，将手中的药丸递给杨青。
杨青没接，只是看着楚琰的眼睛道：“你也是段家的人。”
“别废话！赶紧滚！”
杨青神色复杂看了眼楚琰，接过药快步赶去了段榛的寝宫。此时大概已经到了午夜的时候，宫中却是灯火通明加一片混乱，各处都是行色匆匆的脚步声和巡逻士兵的铠甲声，像是白天黑夜颠倒了一般，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楚琰盯着灰蒙蒙的夜空看了会儿，将脸上的泪痕擦净，抬脚进了正寝。段晖像是睡着了一般静静躺着，楚琰甚至想这是不是做的一个梦，梦醒了段晖又会在身边闹他了。
可这梦也太真实了，楚琰有点怕……
钟声一遍遍响着，楚琰一动不动维持着一个姿势看着段晖过于安静的睡颜，时不时给他擦去嘴角的血迹。那血的颜色可真是艳，即便在黑夜中仍是刺痛了楚琰的心脏，麻木复又苏醒，一次次不给任何喘息的时间。
期间宇文虔来过两次，说是皇上的状况开始好转了，杨青也已经赶去了太医院，召集了所有的太医研制解药。
楚琰不知道听没听到，一脸麻木没有任何反应，双眼发直地看着段晖。
天将黎明的时候，外殿传来一阵喧哗声，小伍招贤和宇文拓各自匆匆跑进来，焦急地喊着楚琰的名字，说着什么话。楚琰听不清，也不想听清。
眼前一道白色身影闪过，楚琰被晃了下眼，紧接着感受到后背被人用力拍了几下，拍得他呛咳出声。楚琰咳了两下，抬头看向那人。
河图先生向来纤尘不染的白衣袍角飞溅了几滴泥水，鬓发也有些散乱，正不断拍打着楚琰的后背。
楚琰面无表情看了他一会儿，看着看着眼泪无声滚落，几乎没有声音道：“师父，你来了啊……哥他……”
河图先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迅速在段晖身上点了几个穴位，而后对楚琰温言道：“放心吧小琰，交给师父。”
楚琰眼前一片模糊，想说声好，奈何眼前实在是旋转变形得不成样子，刚张嘴便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楚琰梦中一片光怪陆离，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转悠，偏偏周围还是白茫茫一片，根本辨别不出方向。周围那些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怪吼怪叫，楚琰捂住耳朵拼命往一个方向跑，那些怪物便桀桀怪笑嘲笑楚琰的不自量力。
他好像不知疲倦一般在虚无中飞奔，想甩掉那些不断靠近他的怪物，却总是不成功。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光点，楚琰往那个方向跑去，见段晖正张开双臂等着他。
楚琰高兴极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奔向远处的段晖。然而当他来到段晖面前的时候，白光骤然熄灭成了黑影，那些怪物的笑声也一下变成了呜咽的哭泣声，令人毛骨悚然。楚琰看向面带笑容的段晖，霎时间血液凝固住。
段晖七窍流血，正面无表情看着他，嘴里还在声声呢喃：“为什么？为什么……”
楚琰骤然慌了，他想解释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只能焦急得看着段晖的身影越来越淡。
不，不要！哥你回来！
楚琰发狠般加快脚步，然而就要碰到段晖时，一直跟在他周围的怪物突然向下猛冲过去，直直穿过了段晖的胸膛……
“不——”
楚琰仰面嘶吼一声，骤然惊醒。
他额上全是冷汗，胸膛在剧烈起伏着，缓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刚刚是梦。
“大人！”眼圈通红的小荷喜极而泣，对外边喊道，“大人醒了！”
楚琰神志堪堪从刚刚的梦境中抽离出来，艰难吞咽了下问道：“什么时辰了？”
小荷端给了楚琰一碗水，哽咽道：“才卯时，您就睡了一小会儿。再睡一会儿吧。”
楚琰头疼欲裂，按揉了几下鬓角后猛然想起昏迷前好像看到了师父！他猛然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脚便往正殿跑。
正殿里人很齐全，段晖仍旧面色惨白昏迷着，唯独不见了河图先生。
楚琰拉住一旁小伍的胳膊，急道：“我师父呢？”
小伍还没答话，杨青先道：“河图先生在太医院。”
楚琰一眼看到了杨青托盘上的两颗药丸，问：“这是做什么的？”
“这是太医院连夜配成的药，除了那一味不明的药材之外全都齐全了。只是不知道缺了那一味关键性的药材后会不会对药性有什么影响，我们正准备找人试药。”
楚琰听后突然冲过去将其中一颗药塞进了嘴里，不顾众人的阻拦仰头咽下，异常冷静地问杨青：“需要观察多长时间？”
杨青看着眼底乌青的楚琰半晌没说出话，在楚琰又问了一次后答道：“一个时辰。若一个时辰后你还能活着，这药便可以给宸王服用。”
楚琰点点头，坐在段晖身前小心给他喂水。
一刻钟后，楚琰开始面色惨白额上冒汗，但他说自己很冷，感觉周身冰冷刺骨一般。杨青让人给楚琰围上被子端了暖炉，却丝毫作用都起不到。又过了一刻钟，楚琰蜷缩成一团几乎感知不到外界的变化，嘴唇也是乌青的。杨青忧心地拍了拍他的脸颊，楚琰一丝反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