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平常身子骨就柔弱,一定要嘱咐婢女好生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至于这两封信,一封是大哥写给你,一封是二哥写给你的,他们让我转交于你。”慕蓝稍作停顿,终是开口,“我,先回去了。”
锦浣眼角又湿润了,她忍着泪水,强自欢笑。
“我又不是小孩,自是会照顾好自己。你也是。慕蓝,代我向慕言说一句话,就说此生浣溪和他是无缘了,只待来世相遇。”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滑落。
慕蓝轻轻拍了拍锦浣的手,仿若下了极大的决心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不知道这一别,何时才能够再相见。
锦浣目送慕蓝离去后,这才把目光凝聚在手中的两封信上。只见一封信封上几个楷书落拓浑厚,一撇一捺之间到位完美,锦浣知道这出自穆羽之手。另一封上几个大字狂草不羁,苍劲有力,这是慕言的字迹再也不会错了。锦浣拆开慕言之信,见是一首小令。
落花残月欲断魂,空有梦。寒楼芳草接天涯,思无尽。
顾往昔黄花胭脂颜,莫道不销魂。相思一夜知多少?唯有明月知。
锦浣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首小令,她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心仿若浸泡在蜜酿里,可是下一秒她的心又如放在烈火上,此般难熬。每一个字都如一根穿针的线,把她的心都缝在一起,难以呼吸。昔日在池府的时光一下子涌入记忆的闸门,其中点点滴滴都有他的影子,他那落拓不羁的笑,他气宇轩昂的身姿,还有那潇洒不俗的谈吐。他那般美好,即便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里看着,也觉得足矣。那年,她差点就能够成为他的新娘,此生都跟着他。尔今,相思在,人非昨。怕人询问,咽泪装欢。
锦浣抬起头,试图把泪逼回眼眶。她怕一旦落泪,便不可抑止,整颗心会被掏空,生不如死。待到平复心情,她把慕言的信细心的收起来,接着拆开穆羽的信,只见信上短短一行楷书。
万事小心,顾好自身。时机得当,欲行其事。
锦浣心里一惊,面色自若,思忖到。
终究是要来临,看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老皇帝一驾崩,太子必当登基。如今确是万事谨镇,万万不可出一点纰漏。此时太子正是需要大量金费之时,必要仰仗池家,亦是我该出手相助之时。
锦浣把两封书信放稳妥后,坐在铜镜前从容不迫地补了淡妆,方叫唤墨儿进来。
“墨儿,认真收拾一番,准备好殿下最爱喝的龙井茶。”
“是,奴婢领命。”
锦浣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她面如淡云,拿起书案上的一卷诗书看了起来。
中秋是夜,秋风清,秋月明。然而卫武清却独自在书房里焦虑,一脸暴怒之色。他拿起案牍上一杯茶水,不想那茶早已经凉透,此时又口干舌燥,内心烦闷,一气之下便把手中的茶杯用力摔碎在地,大声骂道。
“来人啊,你们是死绝了吗?养你们有何用?没人换茶吗?”
这时书房之门被轻轻推开,只见月光照射下一位身姿窈窕袅娜的美人手里端着一杯茶水站立着,容颜在月光下越发清丽脱俗,冰清玉洁。鸾歌面呈笑意,多情妩媚地看着卫武清,道。
“将军,中秋佳节何故生如此大的气?身子要紧。”
那卫武清见是鸾歌,顿觉得如沐清风,那火气不觉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笑意隐隐呈现。
“怪我疏离了,本该是欢声笑语时。怎奈此刻实在是无心。”
鸾歌把温热的茶水端送到卫武清手里,芊芊玉指撩拨得卫武清心痒难耐,他顺手接过茶杯的同时,趁机握住鸾歌的手。鸾歌娇羞地把手抽出来,脸上呈现一片红晕。
“将军如若信得过鸾歌,鸾歌自是愿意替将军解忧。只怕鸾歌是一厢情愿吧。”
卫武清虽然只和鸾歌相处过短短几天,但心里早已经对鸾歌有所好感,或许是一见钟情。且又有心讨好鸾歌,一心盼望着和鸾歌更亲近些,便毫无顾忌道。
“鸾歌说哪里话。唉,实不相瞒,我原以为中秋过后大概便可启程去往西疆,终于可以不受他人控制,大展宏图。不想,今日干爹突然找我到府上一谈,说是启程之日暂且搁置,朝廷另有打算。你说,这岂不是存心让我着急。”
鸾歌面露同情之色,装作不解而问。
“将军已是朝廷大官,想来将军干爹亦是了不得一位人物了。”
“哈哈,我干爹是卫远,他老人家可是位倾权重,在朝廷自是举足轻重。”
“将军,鸾歌的命是将军所救,鸾歌没齿难忘。鸾歌有一言要说,或许说这话将军不爱听,可是鸾歌确是真心为将军着想,还请将军宽恕。”
卫武清见鸾歌面色凝重严肃,不知是何话?
“鸾歌尽管说来便是。”
“将军,自古便有一说,道是一将成万骨枯。将军为他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却忘记了该为自己留条路,以备不时之需。道是世情薄,人情恶,将军该为自己留个心眼才是。”鸾歌说到这里,便默不作声,注意着卫武清的脸色变化。见他瞳孔微微扩大,脸上逐渐凝重,眉头微微一皱,似是陷入沉思,又似有似无地点了一下头。鸾歌嘴角微微上翘,知道他许是听进自己的话,又徐徐开口。
“将军?将军?”
卫武清听到鸾歌娇柔地呼唤着自己,一时才回过神来。
“嗯?”
“将军,鸾歌是不是说错话了?”
“鸾歌有话直说无妨。”
“将军,您看这次搁置出兵之日在朝廷定是一件大事。您说他老人家位倾权重,您又是他义子,出不出兵不过一句话的事。”鸾歌稍微停顿,擦眼观色一番后,又缓缓言语道,“如果将军一直守在京城,满城岂有不知将军落权之事?只怕到时候不仅是有人见风使驼,只怕将军亦是他老人家一颗无用之棋。”
鸾歌的话说完了,她看着卫武清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她的话是越发有份量了。该说的已经说完,不怕他不知道如何来做。于是鸾歌轻轻离开书房,关上书房的门。在夜色中,那嘴角的笑张扬,明艳。眼里既有嘲讽之意又露得意之色。
那次飞鸽传书,晏风早已经把第二计告诉歌兮。道是,无中生有,亲而离间之计。不想,只是短短几天计划竟然如此顺利。不过想到,即便这边顺利,那卫远老狐狸那关也不容易过,不觉得又把得意之色收起,越发小心谨镇起来。
中秋过后几天,卫武清依然不见卫远那有何动静,待他亲自去询问的时候,那卫远只是嘱咐他静心等候,不可心急。却不想,越是让他静心,他越是会胡思乱想,心急难耐。加之那日听鸾歌如此说,心里渐渐开始对卫远生疑,面上却是越发对卫远恭敬。
鸾歌那日说完那些话后便不再多言,只是一心做个无知低调的女子,仿若那日那些话不是她说的。只是,鸾歌对卫武清的饮食起居照料得越发周到细致,早就把他的一颗心收拾得服服帖帖,惹得那些失宠的姬妾自是哀声怨气,对她是恨之入骨。
那卫武清开始渐渐有所行动,想来,他对卫远的事是了如指掌,该知道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亦是已经知道了,只怕是知道得越多越是危在旦夕。想起之前的几个兄弟,对他亦是忠心耿耿,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可是到关键时刻,即便是他亲儿子又有何用,还不是他一闭眼,一声不吭,他们便命丧黄泉。想到鸾歌的话大抵是有道理的,该有所防范才是。于是,他索性真的把心静了下来,翻找出往日两人私底下秘密通往的书信和一些重要的收证,再细细回想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卫远所干勾当,一一把它们记录下来。
鸾歌见这些时日,卫武清忙得似乎不见踪影。有时候会在深夜秘密请了一些人在书房中商量要事。有次鸾歌假借献茶的机会,隐隐听到是商量记账之事,后来才得知此帐非彼帐,原是掌握着卫远的罪证。鸾歌见时机差不多了,又飞鸽传书给晏风,告之事成八九,可以行其下计。
晏风接到歌兮的消息,想到,此人定力远不够,本以为要为己所用,看来是高估此人了。他早有计谋在胸,只是把手中的纸条放在烛火上烧得只剩下灰烬,嘴角的笑微微上扬,目光冷毅坚定。
他用内力传声,唤来隐藏在附近的蒙面人。那蒙面人一袭黑衣黑裤,单膝跪在晏风面前,恭敬候命。
“三日后,把话传到卫远府里,说密线报卫武清有背叛之举。”
晏风说完,把手一挥,闲雅地斟了一杯酒,慢慢吟了。那黑衣蒙面人一眨眼便不见踪影了。
原来穆羽早在卫远府里安插上眼线多年了,晏风只要让安插在那里的眼线把这话传到卫远耳朵里,凭他那生性多疑,老奸巨猾的本性,岂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