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老爷子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好了文秀,你去厨房帮忙做饭,瑶瑶这边我来!”
文秀活了这么大岁数。
还从未被这种两面三刀的人给欺负了。
她当即一甩水果刀,水果刀“砰——”的一声扎在桌子上。
冷笑一声:
“我文秀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若不是顾瑶想吃苹果,让我给她削苹果,我有半分强迫她吃,我文秀天打雷劈!”
这一刀子扎下去。
厚厚的红木桌子面,差点都给扎了个对穿。
屋内的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
顾瑶也没想到,在她面前向来和气温顺的文秀。
竟然有如此暴脾气的一面。
当即被吓白了脸。
她、她只是想离间文秀和廖老爷子,他们之间的感情而已。
万万没想到。
文秀竟然如此一点委屈都受不了。
廖老爷子先是一僵,注意到顾瑶吓白的脸。
就是一阵心疼。
“不就是苹果,多大的事,你一个长辈,至于和孩子闹这么大的脾气吗?还不去厨房给孩子做点流食赔罪!”
“一个苹果?”
文秀冷笑,她刮了一眼顾瑶,“我文秀眼里就是揉不得沙子!”
顿了顿,她脱掉身上的围裙,往凳子上狠狠地一甩。
“吃流食是吗?谁爱做,谁做去,老娘才不受这个冤枉!”
话一落,她根本不给两人反应,就冲出了屋子。
旋风一样彻底不见了。
这下,屋内只剩下顾瑶和廖老爷子了。
廖老爷子也没想到,为了一个苹果。
文秀竟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了。
他倒是忘了,年轻时候的文秀。
在知道谷秋出事的之后,可是连夜磨好砍柴刀,要赶到安州市的。
要不是他们拦着。
怕是,安治国那个老东西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廖老爷子不说话,顾瑶心里惴惴不安。
她不由得怀疑,自己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
她只是想离间文秀和廖家人的感情。
最好是把文秀彻底赶出去就好了。
只是,她没想到,她这边刚开了一个头,文秀那边就这么大的反应。
顾瑶怯怯地抓着廖老爷子的衣服,“爷爷,文姨是不是生气了?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么会?”
本来想出去寻找文秀的廖老爷子。
顿时停下脚步,对着顾瑶好一阵安慰。
“是她为老不尊,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孩子计较。”
有了这话,顾瑶总算是觉得自己这一步没白走。
她朝着廖老爷子的身旁靠去,“爷爷,我只有您了。”
她不是第一次说这话,每次都能够让廖老爷子心里一阵难受。
“怎么会只有爷爷?”
廖老爷子掰正她的肩膀,安慰,“你马上就有安家人了,我们都会是你的亲人!”
这话一说。
顾瑶眼里迸发出一抹强烈的惊喜来,“爷爷?您是说?”
“对!”
廖老爷子笑了笑,“认亲宴的事情,安家同意了,这两天你就只管去学校,衣服什么的,都有爷爷和你文姨来操心!”
直到这一刻。
顾瑶抑制住心里的一抹狂喜,让自己努力放得云淡风轻。
“安家,安家真的同意认我了?爷爷?”
“安爷爷,安爷爷有没有为难您?有没有说,这次认亲宴是给谁办的?”
这么多问题。
问得廖老爷子有些懵。
他仔细思索了一番,“你是谷秋的后人,安家自然要认你!”
顿了顿,他语气拔高了几分。
“至于认亲宴给谁办的,当然是给你办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瑶瑶,你放心,你是谷秋唯一的后人,也是正儿八经的安家人,没人能够抢走你的身份!”
这话,彻底让顾瑶的心放到了肚子里面。
她细声细气地说,“爷爷,我明天要去学校,我要好好读书,一定不给您,不给奶奶,不给安家丢人!”
“哎,爷爷的乖孙女哦!”
其实,应该喊舅爷爷。
但是,廖老爷子没有孙子,也没有孙女。
他把顾瑶当做自家孩子来看待了。
祖孙两人一番畅谈。
这一通忙活下来就到了中午。
而出去买菜的廖高毅也回来了。
看到那冷锅冷碗顿时一阵惊讶,“文姨呢?”
这话一问,廖老爷子和顾瑶两人脸色,都有些尴尬起来。
“文秀还没回来?”廖老爷子没忍住问了一句。
“没!家里没人!”
“这文秀也是,多大点的事,至于这么大脾气吗?”
廖老爷子也有些来气。
廖高毅听完后,他看了一眼顾瑶,眼里带着责怪,到底是心疼她是晚辈,舍不得责骂。
而是闷声道,“我去做饭。”
他做饭,他做饭能吃吗?
要是能吃,他们爷俩。
也不至于来安州市这段时间,一人瘦了十几斤了。
那是猪食!
只是,廖高毅跑得太快,廖老爷子拉都来不及。
旁边的顾瑶心里咯噔了下,“爷爷,叔叔是不是在怪我啊!”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敢!”
廖老爷子沉声道,“他就是被文秀带大的,为文秀抱屈,但是他也不想想文秀之前做了啥事?
这么大一把年纪,和你一个小孩子计较,她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身上了!”
原本,还惦记着家里人中午没饭吃的文秀。
回来准备做饭的文秀。
还没进院子。
就听到这话,气得浑身发抖好一会。
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
一出了廖家院子门,她那眼泪啊!
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顾宁从安家回来,一路上她都在想事,在盘算着认亲宴那一天。
每一步都不能出错,她也没看路,
就这样,迎面撞上了,闷头哭泣往外冲的文秀。
两人都差点摔个大马趴。
还是顾宁眼疾手快,瞧着对方年纪大了。
差点没摔在地上,摔出个好歹来。
忙不迭地拉着对方胳膊,算是勉强把人拉住了。
只是,顾宁一定睛看过去。
看到对方那一张熟悉的脸,以及那抑制不住掉落的眼泪时。
顾宁下意识地松开手。
想要离开,脑子转了下,停顿片刻,又没忍住问了一句,“您没事吧?”
“没事!”
文秀的声音有些嘶哑,自己偷着哭,还被人看见了。
她怪不好意思的,头都没抬打算离开。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对方的声音有些熟悉。
文秀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一看到是顾宁的时候。
她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捂着脸。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顾宁看到自己狼狈的这一幕。
打算迅速离开。
只是,文秀走到一半,却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安州市比潞州市要冷得多,她把之前时髦的衣服都换下来了。
穿的是一件靛蓝色绣花的大棉袄子。
有些臃肿,平时整齐的头发也有些微乱,越发显得上了年纪。
顾宁甚至有些抓不住了,只能捏着对方的手。
入手,就是冰冷刺骨,显然是在外面待得不止一会了。
顾宁叹口气,抬头看着对方,语气真诚,“您要是没地方去,先跟我回家吧!”
在知道她是廖家人后,又怎么会放心。
这么一个年纪不小的外地人,一个人哭着往外走呢!
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出趟门都恨不得眼睫毛起了冰棱子。
这个点文秀出去,又能去哪里了?
人生地不熟的。
活遭罪。
而且,顾宁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只是,现在却不好说。
文秀没想到,顾宁拦着她,竟然是邀请她往家里走。
她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唰地一下子下来了,真的是泪流满面。
文秀怎么也不明白,她诚心诚意疼爱着顾瑶算计她,冤枉她。
而上次不过,只是有一面之缘的,一个陌生女同志。
竟然,能拉拔她。
文秀到底不是个脆弱的人。
她抬手,用着棉袄袖子角擦泪。
“瞧我,人年纪大了,就容易感慨,你家就我就不去了,免得给你添麻烦。”
顾宁沉默了片刻,她凝视她。
文秀不年轻了,之前第一次见她,还瞧着只有四十多岁。
这才来了多少天,瞧着马上都是要奔五十的人了。
连连带着黑色的头发,也多了几根白发。
顾宁语气软了几分,“不麻烦!”
想了想,劝解,“这会你出去,也没地方去,还不如去我家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顿了顿,给了一个文秀无法拒绝的理由,“也没人会问你,为什么出来,为什么哭!”
“而且,我们家就在你们家隔壁,你也能看看他们的态度。”
你走丢了。
他们会不会来找你。
人啊!
总不能活得糊糊涂涂。
该清醒的时候,还是要清醒。
而且,经过之前那次打交道。
顾宁发现,文秀从来都不是一个脆弱的人。
这次却,哭着从廖家出来,怕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若是不认识就算了。
正是因为知道,文秀可能和廖谷秋有关系。
顾宁这才喊住了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文秀确实没拒绝的理由了。
她擦了擦眼角,调整了下情绪,“那麻烦你了,小姑娘。”
顾宁摇摇头,领着文秀特意避开了廖家的大门口,从后面进了顾家。
顾宁一回来,家里人瞬间把目光看了过来。
因为顾宁上午去安家,而且还是有大事。
顾建设和刘淑珍急得上午请假,索性不如在家等结果。
这会,好不容易看到顾宁回来了。
正要上去问,却见到顾宁领了一个陌生人回来。
倒也不是陌生人。
他们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顾建设和刘淑珍两人,下意识地看向顾宁,询问,她怎么过来了?
他们虽然没开口,但是一家人哪里有不懂的。
顾宁秒懂,她笑了笑,“文姨,来咱们家借个厕所?是不是呀,文姨?”
顾宁用不惯旱厕,一般过来,没两个月。
顾建设就给家里修了一个冲水的厕所。
虽然不大,但是方便。
文秀知道,顾宁这是在给她做脸,留面子。
在怔了一下后,立马说道,“是!只是,这厕所在哪里?我现在过去下?”
这下,不用顾宁开口,刘淑珍就给她指了方向。
他们家冲水厕所,修在顾宁房间的后面,落在后院,离前院还有段距离。
刘淑珍领着她去了,见她进了厕所,这才过来。
顾宁指了指隔壁的院子,去把家里大门给关上了。
这才小声说,“我刚回来,瞧着文姨在哭着从他们家出来。”
剩下的事情,顾宁不用解释,他们就知道了。
刘淑珍和顾建设倒是不意外,文秀过来的时候。
虽然是调整过情绪,但是眼眶还有些红。
明显是哭过的。
至于,隔壁那家乱账,他们是没兴趣的。
刘淑珍倒是可惜,“那文同志,每天去菜场,十个八个菜的买,也没看到她落到好。”
虽然,伺候也是她前闺女。
但是哭着出门,还是人生地不熟的,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顾建设倒是拍了下刘淑珍的肩膀,“别人家的事,和咱家没关系!”
顿了顿,搓搓手,问顾宁,“你去安家怎么样了?”
顾宁取下脖子上围着的围巾,挂在新刷油漆的一架子上,看了一眼厕所。
没听到人出来的动静,这才说道,“老爷子去了安家,要求给顾瑶办认亲宴!”
还真是!
顾建设差点没气地拍桌子,“真是个老糊涂!”
一想到,文秀还在家里的厕所,怕动静太大,引起她的怀疑。
硬生生地把出去的巴掌,又收回去,
“那安老怎么说的?”
还没正式认亲。
顾建设也喊不出来爸爸两个字。
也就跟着顾宁一起,安老安老的叫着。
顾宁刚要出声,卫生间传来一阵冲水声。
她想了想说,“还是按照计划行事!”顿了顿,迅速地转移了话题,“等我周末放假,带爸妈去买两套衣服。”
认亲宴上,还是不能太过寒酸了。
这些,顾建设和刘淑珍倒是不讲究的。
刚要回话,厕所的文秀出来了。
两人顿时把要说的话给咽下去了。
因为之前从顾宁那里,听到廖家人要上安家认亲宴的事情。
他们对廖家人先有了不喜,连带着对文秀,都有几分迁怒。
顾建设和刘淑珍都没说话。
而顾宁则是笑着暖场,提着绿色镂空的铁皮暖水壶。
拿了一个新的搪瓷缸,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递给文秀。
“文姨,你先喝点水,暖暖身子。”
文秀寄人篱下多年,对于人的情绪很是敏感。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们似乎不太喜欢她。
就是进去一个厕所的功夫,但是文秀没说什么,看到递过来的一杯水。
她心里还抱着感激,“谢谢了!”
她现在浑身冷得发抖,确实需要这一杯热开水。
气氛一时之间,沉默下去。
一直默默观察的阳阳。
突然上前一步,朝着文秀的伸出一张小小的手掌,摊开,“文姨,吃糖!”
阳阳会突然这样做,是谁都没想到的。
刘淑珍下意识地要去拉阳阳,却被顾宁给阻拦了下。
文秀看着递过来的一颗大白兔奶糖。
她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拒绝,“我不吃,你吃吧!”
阳阳把糖又往前递了三分,小声道,“姐姐说,要是不高兴,就吃颗糖,不止是能甜嘴,还能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