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看向安老爷子,看向丁淑丽,看向安明志和安娇。
安老爷子还好,他活了一辈子的人了。
什么风浪没见过,还算是镇得住场子。
“廖老哥,有话好好说!”
这一下子,彻底把廖老爷子给惹毛了。
“好好说?我说,安治国,你就算是在混吝不济,也不至于对一个洗脚丫鬟下手吧?
我们廖家当年兴盛的时候,洗脚丫鬟,那是什么?
那是最低等的存在,那是大字不识,签下死契的人,任凭主家打发卖了,她林翠英的家人都不能放出半个屁来!”
顿了顿,他指着安明志的鼻子骂道:
“怎么?洗脚婢上位了,连带着洗脚婢的后人,也跟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安治国,你别忘记了,我妹妹廖谷秋,才是安家原配!
是安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去的!
更是你老子亲自上门求娶的,是整个安家家族都承认的。
更是你安治国,拜堂成亲领了证的合法妻子!”
“那么——这个洗脚婢的后人又是谁?”
他一口一个洗脚婢,简直是要把人给臊死了。
更别说,安明志还是曾经安家的嫡子嫡孙。
他不止是家世好,他还学习好,样貌好,样样都优秀,样样都拔尖的人!
这一代的邻居,哪一个提起安明志,哪个不竖起大拇指!
说他是一个前途光明的小伙子。
更甚至,在之前,周围的邻居,还有不少人上门。
主动想和安家攀亲事,就为了和嫁给他安明志。
但是,之前都被他奶奶给挡走了。
他安明志不说是人人都知道,那起码也是才貌双全,让人仰望的人。
如今——
全毁了
全没了!
对方一口一个洗脚婢,一口一个小三上位。
彻底,把他安明志的后路,全部给截断了。
他安明志之前风光霁月的名声,良好的家世,也全部都没了啊!
安明志的眼睛跟着红了起来,恨不得生吃了廖老爷子的心思都有了。
“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说我奶奶是洗脚婢?你凭什么这么污蔑我安家的名声!”
他上前一步,恨不得揪着廖老爷子的衣领子,跟他决斗。
面目狰狞可怕,“凭什么?”
凭什么,就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毁了,他安明志光明的未来!
这副吃人的样子。
着实让廖老爷子给气到了。
尊卑有序。
一个洗脚婢的后人,也敢对他这个曾经的主人家张牙舞爪?
他一大耳刮子甩在安明志的脸上,厉喝一声。
“你爷爷都不敢在我面前高声,你奶奶更是在我面前,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大少爷的。
你算哪根葱?一个洗脚婢的后人,也配跟我吼?嗯?”
这一个嗯字,真是抑扬顿挫。
那其中的蔑视,更是不言而喻。
廖老爷子就算是在老,那一耳光,也是足够让人痛的,记住一辈子的痛。
而安明志一个常年读书的学生,被安家娇娇养着。
这一巴掌,真是把让他直直转了三个圈,才算是停下来。
若不是,他母亲丁淑丽眼疾手快扶着他,他怕是要当场摔一个狗吃屎。
那才叫一个丢人!
丁淑丽一边扶着儿子安明志,一边朝着安老爷子求救。
但是她是儿媳,不能说。
她狠狠地掐了一把旁边的安娇。
安娇大哭出来,“爷爷,你就这样看着一个外来的老头子来欺负我们吗?”
她声音凄厉,“我们可是您的孙子和孙女啊!”
“是安家的后人啊,就这样被人糟蹋的吗?”
她哭得极为悲惨,声音也被抢,眼泪簌簌地掉,浑身发抖。
旁边的老邻居都有人看着不忍了,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跟着帮衬道:
“是啊,安老,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好了!”
“这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看着你家孩子,被一个外人欺负啊!”
“你得护着这些孩子们啊!这些孩子,到底是你看着长大的啊!”
这话,越发是刺激到了廖老爷子的逆鳞。
他当即冷笑一声,“是啊!一个洗脚婢生的孩子,都可以在安家,享受安家的家世,享受安家的风光,享受安家的物质条件。
而我妹妹,一个安家正儿八经的原配,一个上了族谱,一个被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原配。
却死得不明不白。
洗脚婢的孩子在安家享受的时候?我妹妹的孩子在哪里?他们在外面流浪,在外面被欺负!”
说到这里,廖老爷子骤然抬眼,眼里带着狠意。
看向之前那个帮安娇他们说话的老太太。
“怎么?洗脚婢的孩子就配在安家享受,配享受到安治国的庇护,我妹妹的孩子就不配吗?”
“你们敢说不配吗?你们只要敢说,你们但凡是原配嫡子嫡孙。
全部都落得我妹妹那样的下场,原配死得不明不白,孩子丢得不清不楚”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小三上位的贱人和孩子,享受着原配该享受的东西,住着原配该住的房子,在抹黑着原配的名声,用着原配的嫁妆,并且把原配的娃,给彻底消失不见!”
“你们敢吗?”
廖老爷子字字铿锵,那炸起来白头发,竖起的眉毛,怒瞪的眼。
每一样,都在述说着命运的不公。
场面瞬间安静下去。
整个车水马龙的大门处。
瞬间安静,连带着路过骑着自行车的几个工人,都跟着停了下来。
有好事者更是来了一句,“不敢!”
“凭什么?凭什么小三的孩子就可以享受这种待遇,原配的孩子就只能流落在外?”
“凭什么?凭什么小三就可以用着原配的嫁妆,睡着原配的男人,还要害了原配的娃!”
“不公平!这不公平,既然是偷来的,是抢来的东西,自然该还回去!”
“还给原配!还给原配的孩子!”
那声音高昂,在说完后,就彻底不见。
而随着那高昂的声音之后,门口门外站着的人,全部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之前还帮忙安娇说话的人,更是把都给低了下去。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这个道理,枉他们活了一辈子,现在才懂。
他们这些帮忙的人,一旦不出声。
安明志和安娇的身份,就尤为尴尬起来。
先前哭得有多悲惨的安娇,这会就有多尴尬。
先前被一耳光打得多凄凉的安明志,现在就有多可笑。
享受了人家的东西。
抢了人家的东西。
还不允许人家打一耳光了,凭什么?
“只有我觉得吗?先前那老爷子打的耳光,打得好啊!”
“我也这样觉得,要是我的妹妹,我的闺女,受到这种欺负,别说打耳光了,我都恨不得掐死对方!”
“这样看来,安明志和安娇,还真不冤枉!”
“他们抢了别人的东西,合该挨巴掌,我看挨巴掌都是轻的。”
“要说,他们也是运气好,有一个洗脚婢的奶奶上位成功,这不,差点连过去都改变了。”、
“要不是廖家人上门,我们还不知道这些尘封的过去!”
这些话,声音并不低,听在安明志的耳朵里面,火辣辣的。
如同无数个耳光,齐齐地甩在他的脸上。
他耳朵嗡嗡的,脑袋乱糟糟的。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他只能,被动的,哭泣着,朝着安老爷子喊了一声,“爷爷!”
这一声爷爷,他喊得多无助,多可怜,多心酸。
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安老爷子叹口气,朝着廖老爷子说道,“廖老哥,气你也出了,火你也发了,跟我上去吧!”
廖老爷子冷笑一声了,“我上去?我怕这沾了人血的地方,走得硌脚!”
这话着实不留情面,而且还极为伤人。
安老爷子面色也跟着一寒,他沉声,“我们今天,不谈过去,只谈认亲宴!”
认亲宴三个字一落。
廖老爷子脸色一变,他是不想进去安家的大门,不想喝安家的水的。
但是一想到,病房内,哭得哀哀怯怯,说自己没了家人的瑶瑶。
顿时忍下这一口气。
而安老还在继续,“廖老哥,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必然是抱着目的来的不是吗?”
因为,廖谷秋他在廖老哥面前矮一头,但是因为顾宁。
他却在廖老爷子面前,同时又高出一头。
只因为,他知道的信息,比廖老爷子知道得多。
只因为,顾宁站在他这边,就冲着这点,他今天就是掌握主动方的一方。
只是——
想到,之前廖老爷子上门胡乱舞一通。
把几十年前的旧账翻出来,为了谷秋讨一个公道。
同时,还打压了明志和娇娇。
让他们两个身上,小三上位,洗脚婢这些名头,再也无法摆脱掉。
可以说是名声尽毁,前路断绝。
这也是顾宁,算计到的吗?
如果是——
那安老爷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满身发寒。
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算计人心,玩弄人心,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连他都是她计划之一啊!
安老不由得心里一沉,却没有埋怨,有的只有心疼。
是什么样的环境,才造就了这么一个步步为营的小姑娘。
她才十八岁啊!
若不是身处龙潭虎穴,又怎么会这般步步为营。
归根到底,到底是他欠了她的啊!
欠了平乐的!
安老在朝着廖老爷子说完后话,就一脸的神色不变。
这让廖老爷子误以为,他是后悔了。
他不由得高声道,“是,安治国,我是有抱着目的来的,我是为谷秋的后人讨公道的!”
见对方不说话。
他心里惊疑不定,“莫非,到了这一步,你后悔让我上门了不成?”
被这一声吼。
让安老彻底回神,他收回看向二楼窗户的目光,朝着廖老爷子淡淡道,“怎么会?”
接着,他朝着警卫员老张一个眼色。
老张顿时站在门角的位置,做出一个恭迎的动作。
微微屈膝,右手一撩衣摆,打出一阵风声。
他高喝一声,“安治国,恭迎大舅子上门!”
他做的是几十年前的老礼节,唱的也是老规矩。
这是,婆家人遇到娘家人上门,最高的礼遇。
哪怕是,林翠英当初的娘家人上门,都从未得到过。
在场的年轻人或许看不懂,觉得老得掉牙。
但是上了年纪的人,都懂。
这是,这是最高的规格。
是谦让,也是重视。
而廖老爷子一直那难看的脸色,在注意到这一幕后,彻底缓和了几分。
他也跟着一撩衣摆,右脚先跨出一步,声音激昂。
“我今日上门,是为我廖家人,是为了我妹妹,是为了一声迟来的公道!”
顿了顿,他猛地拔高了语调,看向一旁的安老爷子。
“安治国,我问你一句话,你可敢让我入安家的门?”
都是老把式。
廖老爷子的何尝不是呢?
安家既然讲这个规矩,他就将这个规矩给进行到底!
他倒是要看一看,究竟是谁没讲究这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被人高喝的安老爷子,紧了紧手里的拐杖,眼皮剧烈抖动了几分。
半晌。
他终究后退一步,微微拱手,做出作揖的动作,“妹夫,恭迎大舅哥上门!”
得了这一句准话的廖老爷子,他冷哼一声。
这才放下撩起的衣摆,跨出左脚。
这一双脚,算是彻底进了安家的门。
而且是被安老爷子给亲自恭迎上门的!
而旁边的丁淑丽看到这一幕,却宛若见鬼了一样。
这种老把式规矩,孩子们不懂,她懂。
安老爷子这一作揖,这一迎。
算是彻底把林翠英的脸放在地上踩,算是彻底把他们大房弃之不顾。
她头发散乱,眼眶发红,“爸,您这是将婆婆放在何地?”
他迎的是谁?
作揖的又是谁?
那林翠英的娘家人?
那他们这些人又算是什么呢?
安老的脸色顿时一厉,“何地?自然是公安局的地!!”
这个答案,怼的丁淑丽算是哑口无言。
她不禁悲从中来!
是啊!
婆婆还在牢里面蹲着。
而廖家人却登堂入室,顾宁却已经蹬鼻子上脸了啊!
娘啊!
你回来看看啊!
看看大房被欺负得有多悲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