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致远,“滚!”
男人横眉,嗓音犹似金石之声,铮铮铿锵。
明明在短不过的一个字,却让顾瑶瞬间站住了脚步。
那伸出去的一只手,也跟着颤抖了下。
帕子跟着落到地上。
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后。
顾瑶一阵懊恼,她怎么忘记了?
世界上有一种男人,极为难以攻克,难以接近。
但是,她若是能拿下这种男人,就等于,拿下的男人的命。
顾瑶无声地咽了下口水,漂亮的脖颈滚动,“周叔、我只是、只是想关心你——”
她想投降,手比脑子反应得更快,很快就举过了头顶,连带着身上的短款对襟棉袄也跟着缩了上去。
露出一截,细细的,白白的,嫩嫩的腰子。
小腰盈盈一握,美不胜收。
顾瑶有自信,只要有男人,看过一眼。
他就逃不掉。
周文宴是,高达是,安明志是——
当然,周致远也不会例外。
因为,他是个男人。
但是,让顾瑶失望了,周致远的眼神,甚至都没分给她一个,更甚至,他连低头都未低头。
更别说,看到她故意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的小蛮腰了。
周致远声音冷厉,“不需要。”
他转头就要离开,没有半分犹豫。
这让顾瑶尤为不甘心,在男人难过时,给予温暖,她做到了。
在男人受伤时,给予照顾,她也做到了。
更甚至,她还泼上了女儿家的脸面,不要脸地去勾引他。
但是,男人却像是没有任何反应一样,根本都没看到她!
这让顾瑶不止是气恼,还有一股羞愤和不甘,“我就这么不配,让你看一眼吗?”
大步流星转身的周致远,听到这话,连头都没回。
而顾瑶还在继续,她抹了一把脸,泪水流入唇边,涩涩的,苦苦的,她大声道,“我哪里不如顾宁?”
如果是顾宁呢?
如果是顾宁来勾引他呢?
他会不是就不会这样跟个木头疙瘩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周致远。
在听到这话后,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她。
很奇怪,年轻的女同志,哭得梨花带雨,但是,他却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心思。
男人鹰隼一样的眼神锁定她,声音冷厉,“和顾宁比?”
“你不配!”
话落,他根本不再去看顾瑶是什么反应。
就大步流星的彻底消失在那漫天的风雪当中。
徒留顾瑶站在原地,她怔怔的,没人知道她想些什么。
直到,刺骨寒风刮在她的脸上,像是刀割一样,混着那咸咸的泪珠,仿佛在将她凌迟处死。
顾瑶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泪,自言自语,“我不配?”
她笑了起来,哈哈大笑,“我不配?”
凭什么?
凭什么她顾瑶就不配?
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顾宁??
凭什么她顾瑶就活该是顾宁的对照组?
凭什么?
顾瑶不甘心,她极为不甘心。
她痴痴地望着周致远离开的背影,眼神越发阴狠,“我会配的!”
“你会知道的,只有我顾瑶才会配得上你!”
回答她的则是,一盆子冰冷的刷锅水。
砰——的一声,水花肆意。
又油又带着菜味的刷锅水,简直是让人恶心。
冰冷刺骨的水,扑面而来。
顾瑶被熏得,被冷的,尖叫了出来,“啊啊啊啊啊!”
她下意识地蹦了起来,企图抖掉棉衣上的脏水。
这是她让廖老爷子新给她做的,灯芯绒面料的棉衣啊!
老贵了!
等顾瑶蹦到一半,才发现不对劲儿。
她一回头,就看到顾宁,端着一个搪瓷盆,面无表情地靠着门口。
而她,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又听了多少去!
顾瑶抬手一摸脸,下意识的有些心虚,但是转念一想,她心虚个什么?
顾宁和周致远已经闹掰了!
这是她的机会!
顾宁凭什么用脏水泼她!
“顾宁,你别太过分!”
顾瑶抬手摸脸,把因为沾了水而搭在脸上的头发,拢到耳后,冻得发抖地说道,“你和周致远已经掰了,你凭什么来管我?”
顾宁捏着搪瓷盆,指节已经被冻到发麻,她冷笑一声,“我管你?”
顿了顿,她一字一顿,“看清楚,这是我顾家的大门口,要发骚,去你家,别脏了我家的地!”
这话,实在是不留情面。
顾瑶的眼泪都被羞辱出来了,她咬着唇,“你就是嫉妒!”
“你就是嫉妒我!”
回答她的则是一盆子的雪,是顾宁直接拿着搪瓷盆,从院墙上挖下来的,满满的一盆子雪,朝着顾瑶泼去。
冰冷的雪,从天而降。
扑面而来。
掉落温暖的脖子里面,让顾瑶冻得哆嗦,她气得发抖,想要尖叫。
想要叫廖家人叫出来给她出气。
却被顾宁一句话给堵上了嘴,“安老爷子在顾家吃饭,你可以叫得太大声一点,最好把安老也叫出来!”顿了顿,她意有所指,“让他也认识下,你新主人家!”
这话,仿佛是掐住了顾瑶的命脉。
她张大的嘴,一下子就闭上了。
她不敢,她不敢让廖家人和安老见面。
更不敢,让廖家人知道,顾宁和顾建设他们才是廖谷秋他们真正的后人。
而不是像她这种,过街老鼠。
顾瑶所有的话,都一下子戛然而止,她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惊恐了。
到底是让顾宁产生了怀疑。
她原本说那话,就是为了诈对方的,却不成想,她竟然这般害怕。
隔壁的一家人,和安家有关系?
顾宁摁下心里的猜测,她猛地把搪瓷盆里面,最后的一点雪都泼干净,冷笑一声,“滚!”
明明是不同的人。
但是,在某一种程度上,她和周致远却出乎意料地重合了。
一样的简短,一样的金戈铁马,让人生畏。
被泼了一盆子雪的顾瑶,丝毫不敢争执。
她鹌鹑一样,灰溜溜地整理好衣服,才敢回到廖家。
而她一回去。
就被廖老爷子看到这副狼狈的样子,“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按照顾瑶往日的尿性,是一定要狠狠的告状的。
利用身上的弱点,来打击报复顾宁。
但是这会,她却不敢了。
因为安老就在隔壁,她虽然不知道廖家人的真实身份。
但是却知道,他们和自己奶奶廖谷秋是有关系的。
她是万万不敢让廖老爷子和安老爷子碰面的。
于是,低头,捏着衣角,细细怯怯道,“我刚出去倒水,没想到摔了一跤!”
顿了顿,心疼道,“不小心,摔脏了,您让叔叔给我买的棉衣。”
她这会也确实像摔了一跤的样子。
新棉衣沾着水和雪,化开了以后,一片狼狈。
倒是不像说谎的样子。
廖老爷子有些心疼,“下次倒水,喊你叔去,你别去了!”
顿了顿,看着她怯怯的样子,越发心疼,“衣服你别怕,脏了咱们就买,一件不行就十件,十件不行,就一百件,咱们家买得起。”
对于,妹妹唯一的后人,廖老爷子从一开始把她接过来。
从上到下,用的全部都是最好的东西。
顾瑶垂眸,她眼里闪过一丝喜意。
下一秒,就听见廖老爷子无心地问道,“隔壁是来客人了吗?”
这话问的不是顾瑶,而是一旁的廖高毅。
廖高毅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出去。
反倒是顾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忙不迭地说道,“来是来了!”
顿了顿,她低头,欲言又止,“就是,隔壁的邻居说我,是——”
“说你是什么?”
“拖油瓶,拖累爷爷和叔叔!”
这话一说,顿时让廖老爷子注意力转移了,拍了八仙桌的桌面,咚咚作响:
“我廖家养自家孩子,用得着让他们一个外人来质疑吗?”
廖家!
养自家孩子!
这下,顾瑶彻底清楚,他们的身份了,她眼里简直就是藏不住的喜意。
他们是廖家人!
她奶奶廖谷秋的亲人!
……
隔壁。
顾宁“砰”的一声关上门,端着搪瓷盆,站在原地好一会,这才调整了情绪,往屋内进去。
只是,她还没抬脚。
原本该坐在桌子上吃酸菜鱼火锅的赵建安,却站在院内的石凳子旁边。
就如同顾宁站在门口一样,不知道站了多久。
更不知道,他听了多少去。
顾宁的脸上多少有些不自在,她捏了捏搪瓷盆的边缘,冰冷从指腹传到大脑,让她冷静了几分。
“建安哥,怎么出来了?”
赵建安温润如玉的脸上挂着浅笑,“就是有些担心你。”
顿了顿,他抬手指了指隔壁,“她怎么会住在隔壁?”
顾宁松了一口气,她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还在查。”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去。
赵建安嗯了一声,四目相对。
他话到嘴边,想问,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呀?
但是这话,在看到顾宁那一张忐忑的小脸时,顿时心软了几分,“火锅煮开了,快进去吧,就等你了。”
察觉到他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顾宁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好!”
屋内八仙桌上。
放着一个铜制火锅,黄色的火锅中间竖着一个高高的圆柱桶。
而在圆柱桶的周围,则是咕噜咕噜冒泡的白烟,做的是川味的酸菜鱼。
干辣椒漂浮在上面,在锅子的最上层,漂浮着一层辣油,红彤彤的。
而辣油下面,藏着的则是,腌制的酸菜。
老浆酸菜,腌制的够味,味道极酸脆。
这会,还没把鱼肉放进去。
很快,刘淑珍就把端了一盆子酸菜鱼过来,白色的鱼肉被削成一片片的,并没有放在锅里面煮。
而是顾宁之前,用着烧热的麻辣热油,淋在鱼肉上面。
刺啦一声,鱼肉变成乳白色,微微卷起,倒入沸腾的红油辣子锅里面。
只需要一秒,就可以捞出。
鱼肉鲜嫩,肥美异常,锅底用着辣椒和花椒兜底,煮过一秒的鱼肉,捞起,浸入了酸菜的酸味。
不止是入口即化,而且还又麻又辣又酸,而且极为爽口。
简直就是味蕾盛宴。
饶是,从来不吃辣的赵建安都跟着一连着动了两筷子,烫的大汗淋漓。
而安老这个老饕鬄,更是从停不下来。
他一连着吃了五六筷子,舒服的直叹气,“这酸菜鱼,味道,不比那国营饭店差,我觉得更胜一筹!”
这话,让顾建设也不由得抬头起来,用筷子给安老夹了一个鱼头,“宁宁的做的酸菜鱼,是一绝!”
这和往日硬邦邦的顾建设实在是不一样。
以前的顾建设,恨不得离安老有多远就有多远。
更甚至,恨不得和他断绝关系。
但是,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后。
顾建设突然发现,自己以前的坚持,挺幼稚的。
他坚持自己的,让妻儿跟着受罪。
而原本属于他的安家东西,却白白的让外人得了去。
若是,他们那些外人得了去,相安无事也就罢了。
但是,那些人得了去,他们不会相安无事,他们更不会,看见他的退让。
只会,变本加厉。
对付他,对付他的妻儿。
与其这样,还不如他一开始就掌握主动权,他们不是怕他回到安家?
怕他和安老和好吗?
更是怕,安老认回了他!
但是,他们越是怕什么,他越是就要这样做。
而安老看到自己碗里面的那个鱼头,他怔了一下,这是——
平乐第一次给他夹菜。
安老他抬头看了过去,却听见平乐说,“听建安说,您喜欢吃鱼头!”
顾建设淡淡道。
为了妻儿,他不介意去抱自己亲生父亲的大腿。
他说出的时候,语气也极为平常,不带任何阿谀奉承。
这却让安老瞬间红了眼眶,他哎了一声,“是,我确实喜欢吃鱼头!”
他低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恨不得把有上面的骨头,都给嚼碎了,全部都咽下去。
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顾宁有些意外地看向父亲,顾建设朝着他笑了笑。
言外之意,你为家里人做的,爸爸也可以为了你们做。
顾宁低头,咬了一口嫩嫩的鱼肉,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暖暖的,却又涩涩的。
而刘淑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莫名的,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懂!
哪里能不懂呢!
而阳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用筷子,不太稳当的夹了一个鱼泡递过去。
“安爷爷吃。”
这一声安爷爷,让安老的筷子跟着一抖,差点没跟着掉落下去。
哪怕是加了前面的一个姓氏。
同样也让安老激动啊!
毕竟,谷秋的后人,问他喊爷爷了啊!
安老抬头看着阳阳,一时之间,有些老泪纵横,颤颤巍巍的把碗递过去。
连带着他最讨厌的鱼泡,都跟着美味起来。
旁边的顾宁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安老从来不吃鱼泡,她下意识地看向赵建安。
赵建安微不可微的点了点头,眼里还带着几分笑意。
旁观者清,在他看来,安家的一切,是顾宁他们的,而不是安家那些鸠占鹊巢的人。
既然这样,他不介意,推波助澜一次。
在一家子快要吃完的时候。
赵建安突然提起,“对了老师,我在隔壁看到了顾瑶,您认识隔壁的一家人吗?”
他像是无意间提起的。
桌子上瞬间安静下来。
……
一个小时后。
安老站在廖家的门口,敲响了廖家的大门,咚咚咚。
响了三次后。
咯吱一声。
廖家的大门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