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料到,就在此刻,洞屿里发出一声尖厉的长啸,撕破长空。
紫烟骤腾,扬起众人的头发,也缭乱了众人的心。
略作迟疑,众将士便进入备战状态。
我望见天空,昀倾定而不乱,从身后抽出一剑,光芒毕致,白华而耀,照亮了他黑色铠甲上的每一丝银色暗纹,大喝:“戒备!”
数万天兵听令,阵型变换,聚集如墙堵住了岛屿的所有结界出口,张弩握戟,随时迎战。
见百尺临天一挥手,几个训练有素的探兵从队伍后头绕了出去,朝着洞口小心翼翼的靠近靠近。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探子的每一个轻巧的脚步都会在他们眼窝惊起涟漪。
刚刚靠近洞口,骤地从洞里伸出一只巨爪!还未看得清楚,巨爪已摄起一个最近探子。咔的一下,那人没来得及惨叫,身子便被捏碎拖了进去。
片刻洞里传来嗫齿凿凿,骨头碎裂之声。
洞边的探子,脸色大变,胆战地向后退去。百尺临天见状不好,立马做手势让他们赶快撤回。
谁知顷刻巨爪又是伸洞而出,以闪电之速向前摄人。那几个天兵皆是吓得魂飞魄散,发疯一般的回奔,就要一把将他们捏碎的时候,厉爪突然在空中生生顿住,像是被绳索勒住一般。
探子按道理应当是军中身手,反应,思考都最干练敏捷之人。可到了此时也吓得顿住,愣愣地看着那只凭空乱抓的举爪。
嘭!
就在吓得发愣的一瞬间,绳索崩裂一般,巨爪腾然往前扑去,一把捞起数人,朝洞里直拖而去。
这时!一把长剑凌风而过,斩破紫雾,准准的刺入怪物的趾间!
淋漓的腐肉被剑刺出个洞来,许是刺伤了脉搏,巨爪淅沥沥得溅出暗红的血水,
昀倾不知何时已飞身下去,足尖轻点,又一脚踢向巨爪再借力一个后翻将剑拔下稳稳落地。
那巨怪一声大嚎,被刺中使不上力,不得已把几个人都一抛,缩进了洞里。
探子吓得双腿发软,想尽力逃跑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地上跌跌撞撞。
昀倾轻轻拂袖,几人便如离翅之羽翻飞而起,回到自己营地。
紫雾中,昀倾独自站着,恶战扬起的尘土还在空中肆意升腾,如这妖孽一般,不愿安宁。
“殿下?”祝融遥遥一呼。
昏黄的尘埃里黑影一闪,转眼已到了大家面前。
他弹弹身上的灰尘,摊手之间,星索早有准备的递上了一方白绢,他接过横剑于身前细细擦拭起沾了些许血迹的剑身,转身对故存若说:“哥哥,你脚程最快,还得劳烦你告明父王,锁妖链已被挣破,还请速速取出定神簪。”
“定神簪怕是难取。”故存若凝思道。
“但求哥哥尽力便是。”似是已料到这个回答。
故存若微笑点头,继而腾身而起,不见祥云托身已是如箭而离,不知踪迹。
我听到要去取定神簪来,明白了昀倾也是替我师父着想,不由感激地望着他。
而他素来是不大理会我这些小动作的,何况现在时间理紧急,只是眼光从我身上一路掠而过,停在星索跟前:“你即刻回星宿阁和你师父把天宫所有岛屿阵型换过,凌霄河为界成弓字张开为上。”
“那你呢?”她咬着唇齿。
昀倾附身在她耳边低语一句,旁人虽听不得,我却看得他的口型。
“你放心,我是死不了的。”
嗨哟,这人海口夸起来半点不害臊的,星索也是个傻子,竟是点头信了,转身就往宿星阁飞去。
昀倾看着她越来越小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和几个将军商议了一会儿,面对众人朗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各位回到大殿等候消息,莫要乱了军之大计。”
这声音义正严辞而不容置疑,本来慷慨激昂的仙班也都只好叮咛嘱咐着尽数散去。
只有我偷偷站在远远的角落里不肯动,师父此番是个劫,他平日里待我这样好,我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你,也出去。”昀倾用剑柄远远的指着我说。
我看了眼师父,心一横眼一竖:“我……我不走,除非你杀了我。”
昀倾眉头一皱,额间似乎刻出几个字:你敢用眼睛白我?!
而我,两腿开始被他盯得在裙下打架,但依旧是半步不挪:白你又如何?
他没功夫和我耗着,也只好妥协:“滚后边去躲着。”
双脚本就在打架,再加上他大开恩典,我差点膝盖一软,给他跪了下去。
场子清完了,很快他们四人把队形排成进攻阵势。
融荣的军队善攻,调遣的两千精兵做为前锋,立于黑洞前面不远半空中随时冲杀。
临天仙君带兵沉稳,刚毅,领军三千作为中坚力量紧随前锋部队之后。
昀倾三千军队灵活骁勇,适合突袭,便立黑洞两侧的地方适时夹击。
谦迟将兵最为善于弓弩,领两千精兵立于外围和结界,给予支援。
安排妥当之后……敌不动,我不动。
这一等便是一炷香的时间,山谷的黑洞里却迟迟未有动静。
按理来说,妖孽逃脱锁链应该趁乱而袭,可昀倾刺伤他以后,它就再未有动静。
待兵良久,几人商定以被动换主动,趁妖兽才刚刚挣脱锁链,身体虚弱又利爪受伤而主动攻击。
昀倾担心,一方面等妖孽喘息久了,怕是不好对付。
另一方面,如若主动出击,若天帝不肯拿出定神簪来,而福引失手,妖兽出穴无法制服又该如何?
权衡再三,昀倾还是相信故存若在关键时刻必定不会因私人恩怨,而置万千将士于草芥,遂选择主动攻击。
主动攻击,就得想办法将妖孽引出,不可能让军队进入山谷。山谷中道路狭窄的结果只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可是如何把他引出来,用肉食引诱是不可能的,这不是捉老虎,而是降服一只极其狡猾的妖孽。
昀倾双手环抱在胸前,垂头若有所思:“我去引他出来。”百尺当机立断:“你怎么能去,你今天是天帝钦点的总帅,若是有差池便是群龙无首。”谦迟亦是连连摇头:“临天仙君说得对,你这样闯进去就算毫发无损的出来,天帝今后也不会给我们好脸色看。”
“你们……”昀倾大为光火,融荣插话道:“其实谷里漆黑无光,我去再适合不过。”
此话有理,会火之人进去的确比这几个摸瞎的好。冷静下来昀倾想了会,也点头允了。
“倘若我去而无返,我的军队请殿下调遣。”融荣抛给昀倾一道燃烧挚烈的火符,腾身而去,所到之处皆如火掠。
那道火符倒不是为了把军权留给昀倾。昀倾是总帅,只要是各营将军不在的情况下,昀倾没有兵符也可以指挥军队。
师父跟我提过,这道火符是是融荣鲜血而铸,他发生了什么,火符皆有感应,这是也从小晨树那听来的。现下留给昀倾,也好让他知道自己处境,根据情况决定用兵时机。
福引走到昀倾身边,喃喃说:“将火符给我罢,我可让它的感知多人得见,也好共商之。”
昀倾将火符递与福引,师父将它抛与半空,单手凌空而划,嘴里念念有词,融荣的身影如光影一般荡漾着出现在了大家眼前。
只见融荣在一片漆黑中小心警惕的腾走,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入得深了,才谨慎地单手托起一颗微小的火种。
四下漆黑无物,寸草不生。只有些青黑的苔藓,长得也是异常斑驳。
越是深入,周围就越是安静,里面洞里有洞,分岔良多,根本就不知道哪条才是通向妖孽的老巢。
然而时不待人,这妖孽恢复速度惊人,不能再让妖孽多有喘息之机。
融荣不耐烦的一声怒吼:“妖孽,你若是再不现身伏罪,我就把这里尽数烧毁,焚你个片甲不留!”
回音不绝,洞里却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
融荣张望着四周:“我只数三声!”
“三。”
没有动静。
“二。”
“一!”
融荣双手平举,火焰从手而漫,瞬时延置全身,连眼里都烧了起来,身体后倾发力正欲放火烧洞时,突然一双鬼绿色的眼睛贴在融荣身后幽幽的发着光,如灯笼一般。
妖兽身形如一只巨大的饕餮,高约十丈,只是浑身腐肉淋漓,有的地方露出森森的白骨,应该是在这里折磨得太久。但他身威不减,雄雄而立,鼻息声清晰可闻。
只见妖兽一爪朝融荣摄去,融荣察觉,身子一侧堪堪躲过。
众人见状也捏了一把汗,我也着实无法把这个怪物与十六岁的少年联系在一起。谦迟身形一转想去救援融荣,昀倾一把将他抓住道:“再等!”
妖兽毫无畏惧之意的看着他,突然说起话来:“妖孽?为何都这样称呼我。你们不知道我不仅是妖与魔,还是仙么?”声音的确似是个少年所出,听起来纯净透明。
“我管你这么多!你就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妖孽身形一侧:“哈哈,简直与你师父当年一般模样。”
“住口!不准提我师父!”融荣咬牙切齿道,浑身火光更胜刚才。
福引一听,觉得此番言论可能会道出一些秘密,天兵都不宜听到,便将声音和光影都收缩到身后的士兵不可闻的程度。
可这却是不妨碍我的,看嘴型我也心中有数。
接着妖孽不屑而道:“也是,手下败将不提也罢。我只想问,如今的天帝可是青却的弟弟罘休?”
“今日便是你死期,你知与不知都不重要!”
说罢,融荣身形往后一退,双手紧紧握拳发力,火光暴涨,左手向前一扔,一团火球极速向妖孽的双眼飞去。
那妖怪只是微微一偏,火球擦身而过打到潮湿的石壁之上,火势遇水而不灭,瞬间在洞里燃起一片。
“哈哈,不愧是焱焱的徒弟,手法真是快得很呐。”
“你还没见过更快的!”融荣话还未说完,身子已急急向后闪去,双手连投几个火球飞速掠去,妖孽转身躲过,最后一个却正正砸在他的后脚。
火球烧得妖兽身形一驻,但他却似乎丝毫不惧痛苦一般,一个猛扑上前,速度之快让融荣也不敢怠慢,沿着来时的路急速飞去,贴紧岩壁用手轻轻一划,顿时划过的一片皆是燃烧不止,迫使身形巨大妖孽不时转身避开,减慢了追逐的速度。
昀倾见融荣引着怪物就快要出洞,回身站在山谷之顶喊道:“预备!”
前锋已弓步跨开,后排已箭在弦上,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安静诡异,只能听到洞里传来的倒斗声。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黑漆漆的山洞。
忽然一道火光喷出,接着身后一人以极快的速度飞出洞屿,红色铠甲已显得有些残缺。他一出洞屿便用尽全力往上空腾去,可他身下伸出的一只巨爪紧紧追了上来。
巨爪后面的身躯,与那日昀倾历劫之后的形状颇为相似,只是这妖兽的身躯呈黑紫色,更是由于妖兽被摄去魂魄,肉体也显得腐朽不堪,白骨森森。
待妖兽躯体完全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百尺谦迟见状皆是木讷得一懈,随即马上下令弓箭手发箭,抢回融荣,又怕伤了他。
昀倾亦是迅速抽出长剑,沿着地面提着剑冲向洞口,剑至之处火花四起。接近洞口时昀倾便纵身飞起,单掌用力俯身击地。洞口发出巨大轰鸣,分崩离析堵住了入口,妖孽恐怕是再难回去。
妖孽恼怒不已,一把把融荣往回一扯,另一只爪做势就要按上去。
昀倾指尖运力轻轻一弹,气如离弓之箭嗖嗖而去,将融荣被抓住的铠甲割破,融荣趁机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只在原地留了一点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