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贿赂狐狸贿赂惯了,我不怀好意的又揣着一把鲛人珠子,蹑手蹑脚地进了秋实的窑炉间。
秋实蹲在炉灶边上,一边塞着柴火一边往里扇着风。药香隔着十里八里也能闻个清楚。我偷偷的跑到他身后,只听火烧得啪吱啪吱的声音里突然渗出一句:“阿瑶,药房熏得很,你跑来做什么?”
我眼珠子贼溜:“嘿嘿嘿,秋实你说这鲛人珠子能入药么?”
秋实点点头:“自然,与朱砂、子苓入药便是能安神宁心。”
我往怀里使一掏:“呶,我有好多好多,都给你,都给你。”
秋实豁的双眼一亮,却没伸手来接:“你要说什么就说吧阿瑶,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我拐住他一只胳膊来,他单薄的身躯被我拉的往下一沉:“我问你呀秋实,你什么时候出发去魔界呀?”
“明天。”刚说完,他猛地一蒙住嘴巴:“阿瑶你问这个干嘛?你该不会……”
我摆摆手笑得憨厚:“唉,我怎么可能偷偷摸摸的跟着你们去呢,你把阿瑶我想得忒坏了。”
秋实一脸无奈:“我……什么都没说,你就全招了……”
我他衣领子一揪:“秋大夫,你说着你这上好的一副丹炉要是被砸坏可如何是好呢?”
“别别别,我不说便是,这丹炉是寿离新造的,金贵得紧,你莫要乱来。”
我拍了拍双手,把珠子硬生生塞进他的怀里:“知道就好,这鲛人泪你必须得收着,有个忙你也必须得帮!”
“什么忙?”
“我要是偷偷跟在你们后头,以昀倾的眼力,不出百里肯定要发现的。所以你得沿路帮我做做标记。若是昀倾怀疑后头有人,你就在旁边打打岔,糊弄糊弄他。非常简单,事成之后,鲛人珠子你要多少我便拿来多少。”
秋实唯唯诺诺地说:“殿下自来不太欢喜我的,待会要是发现我鬼鬼祟祟,半路把我咔嚓了怎么办?”
我咯咯的笑:“凭的这么怕他!阿瑶我如今好歹也是个仙人,功力自然也弱不了他多少,怎么说也是会护好你的。”
秋实上上下下打量了我的身子骨,嘴角一皱笑得忒难看了:“阿瑶说的句句在理,是小生怯懦了……”
次日,桌上给师父留了封书信,包袱往身上这么一扛,我的魔界征途就这样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其实不是所有的仙人都能随意出界的。但一向聪明的我向秋实要来了昀倾给他的通行令。而秋实嘛,跟着昀倾一道的,就说通行证落家里了也没事。
包袱里搁着的东西可真沉啊,杂七杂八的宝贝一路晃得叮叮当当。背了约莫四五里路我便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气。不行,护花使者可不是那么好当的,祝瑶你要坚持呀。我把包袱换个姿势一拧,又往远处两个疏远的身影飞去。
前头,昀倾一身轻松的行着,秋实却在后头大包小包的提着,没命的赶。
“殿下,你等等在下,在下实在是……实在是飞不动了。”
昀倾嘴里咬着跟狗尾巴草,头也不回悠哉悠哉道:“要不你这就返程回去?去到魔界的路还远着呢,以秋大夫这般的速度,等到魔界反攻到天界了,我们还没探出个究竟呢。”
秋实一抹额头的汗珠子:“殿下又开玩笑了,我这就回去可怎好交代。”
昀倾阖首道:“那你还飞不飞得动?”
秋实咬了咬牙:“自然!”
我飞着飞着竟是找不到他们的身影了,索性四处打望起来。一只小小的纸鸢朝我飞来,我接过来一打开:“阿瑶,天快黑了,我们在五灵镇住下,次日再赶路。”
这纸鸢是师父叠来逗我玩的,总共三十又六只,略施灵力便可飞来去自如,就像人间的信鸽一般。可就这样和秋实来回用着,零零总总竟也是耗去了二十余只去。我把累极了的纸鸢揣进兜兜里,只好等待着它再次苏醒。
转眼我已跟了十天了,三十又六只纸鸢尽数累得趴下。这会子我可得跟紧些,紧紧埋伏在百米以内。若是再跟丢了我便没法子再找到他们。
可他俩今日煞是奇怪,以前都是夜里下界休息,今日却是大白天的下了界去。这时人间正值腊月寒冬,两人一前一后的踏在深山的雪地里,我也跟在后头深一步,浅一脚的踟蹰而行。
不妙的是,在人间可不能随意用仙术,也不能飞,惊扰了过路人便是不好。可雪地里每走一步就嘎吱一声,我就只得小心翼翼在后头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丝毫没有心情去领略着连空冬雪明如洗,稀疏成狂作花飞。
前方远处,昀倾侧头来对后面蹒跚慢步的秋实说:“秋大夫你听说过么,人间有种颇为厉害的野兽最爱在雪地里觅食。”
秋实魂不守舍地到处搜寻着我的身影,生怕我跟丢了:“没听过,雪地里它能吃什么?”
昀倾望着前方怡然自得的走着:“吃粪便,野兔子的粪便,野狗的粪便,山猫的粪便,它都欢喜得很。”
秋实趁昀倾望着前头,立刻转过头来一扫,见身影在雪地里一上一下,便是松了口气来道:“那有什么好厉害的?”
“这野兽厉害就厉害在,即便它跟在你身后你也不得知晓,只会在雪地踩出点嘎吱嘎吱的声音,你听见了回头一望,却又空无一物,这便是人间有名的嘎吱兽了。”
秋实怵的停住:“殿下又在开玩笑了,在下也是这人间呆了些年生的,却从未听过有这等奇兽。”
昀倾拍了拍肩上的雪屑,望着前方悠然道:“仔细听,秋大夫,我们后头好像就跟着一只。”
秋实脊背忽的僵住,只把头转了个甚微的角度,眼神郁结,两手对着我可劲的摆。
这秋实,不看见我了么,还对我挥什么手,难道是叫我跟紧些么?恩,看他双手欢快的摆速,约莫就是这个意思。没有纸鸢,是很有必要跟紧些。
我躲在枯草堆里,猫着身子,蹭蹭蹭一溜小跑上前——嘎吱嘎吱嘎吱……
那头,秋实见我跑得贼快,急得说不上话来,昀倾拍了拍他肩安慰道:“秋大夫,你大可不必如此害怕,我有良计能将此异兽一举擒获。”
秋实一听,双手摆得越发拼命:“使不得使不得,一只食屎的小兽捉来作甚?”
昀倾越笑的阴险,身形猛然一转,指着我大吼一声:“祝瑶,小心你跟前有屎!”
有屎?
声才入耳,右脚急停,左脚已然收不住往前一迈,重心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身子随即一歪!
嘭……
雪地是个好东西,只要一摔倒,就能不断的滑翔,直到啪的一声,一只金丝绣的白靴踩在我肩膀上,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这不就逮住了?”昀倾冲秋实笑笑,又低头来看我,“看看,这嘎吱兽就是这样,一说吃的便冲动得很。秋实你说是不是?”
哎,终究是暴露了。我悔恨的翻了翻眼:“什么吃的?”
秋实叹了口气:“殿下说你是吃屎的。”
真是岂有此理,我爬起来一掌便是朝昀倾身上挥去,结果被他翻腕一抓:“还打人?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我带着秋实这个拖油瓶本来就够辛苦的了,你还来凑什么热闹?”
我从厚厚的雪地里挣扎着站起来,低着头,开始用脚尖划着圈圈:“这不是人家担心你么,我都是背着师父偷跑出来的,你还不领情,哼!”
秋实赶紧着也帮我解释:“殿下你别生气了,这人已经跟来了,你要是把她吼生气了,她再乱跑,万一丢了可怎么跟福引交代?再说,我觉得这一路有祝姑娘这么机敏的女孩总是好的,这人间有句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我一巴掌拍得响亮:“就是就是,好歹我来之前连夜的看书,学了……”
“一唱一和的。”我还没说完,昀倾突然阴测测望着秋实开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勾当?也就你俩臭皮匠一前一后,通风报信,紧追不舍,才有今天的局面。真是上辈子做孽,这辈子才能遇上你们?”
“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通风报信!我压根不知道这事。”
我不忍心秋实受牵连,他这一路帮我也不容易:“是呀是呀,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是我真的太聪明了,才跟了这么远。”
昀倾伸手往我腰间的小布袋一扯,沉睡的纸鸢便各个惊的乱飞起来,他一脸嫌弃的看着秋实数落起来:“你撇开我就是去放这东西吧,但什么借口不好找,偏生说是要如厕。你堂堂神仙,连个屁都没有,你如什么厕?”接着又瞪着我:“还有你祝瑶!下次找帮手,记得找个正常点的!”
哎,我手往脸上一遮,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秋实那张愚蠢的脸。
昀倾约莫是不耐烦极了,走得很快,任我和秋实在后面一个劲地赶,连滚带摔也差了个天堑一般。可我自己做了坏事,也不敢求他走慢点等我们的,只在后面不停的傻笑。
“嘿嘿,昀倾,大白天的不在天上飞,为何要在这雪地上走呢?你看,我脚丫子都走疼了。”拐着弯的想让他慢些。
昀倾依旧保持这步速,一句也不吭声。
我又娇叹一声:“是真的很疼。”
秋实连忙走到我跟前:“是不是刚刚摔着了,哪里疼,我帮你看看。”
我停下来点点头,手一指:“喏,就这儿!”
秋实把我的靴子一脱,昀倾却倏地回过身,几步跨过来一把把我从地上扛了起来,冷哼了声说:“你就跟秋实这么亲么?”
我心里一个乐,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你是不是吃醋了?”
昀倾嘴角一紧,也不给个正面答复:“还有,如果你不在路上装病,我会考虑让你跟着。”
我被他倒挂这背上,嘻嘻的笑着差点流了口水:“才不装呢,跟了一路,前脚掌都起泡了。”
“又不是我让你跟的。”
我吐了吐舌头,很是不满他的态度。
其实倒挂着的我并没有看见,这潇潇白雪下那张俊颜正值嬉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