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那滴泪,想拭,却还是没有动手。
问清楚了……我一直想要追回的感情,我一直想要抓住的希望,我一直贪念的奢求,终于在他口中分崩离析。
该还他的,我已经还了。至于他知不知道,结局如何,我都强求不来。
我目光划过他熟悉的眼眸,曾经擒血的嘴角,无数次相错的鼻尖,认真的看着,仿佛要在心底烙上一个永恒的印记!像是对他最后一刻的铭记……
是那样近,近得连每一个呼吸都能听见。又是那样远,远的连他目光落在哪里都看不分明!
我转而望向那轮朔月,有些释然的轻笑:“也罢……你一心一意要杀了重阳,重阳死了,我又能活多久。”
他不知这寒月毒,是爱我如斯的重阳下的,亦只有重阳能解,所以他自是十分恍然:“重阳……重阳死了你就这么生无可恋?”
我的睫毛开始慢慢的覆上霜洁,将他一点一点的冻结在视线里,模糊不见。
他似是怒了,灵力薄发,不停地喊:“你答话啊?你给醒过来!醒过来祝瑶!”
而我迷糊而去,意识一片荒洪。
朔月过去,若我不死自然会醒来。
而结果是,我熬过来了,昀倾的确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我合了件中衣裹在被褥里。睁眼是久违的眼光,床前坐着鹤还,枕边站着莲心,星索落在远处,有些得意的看着我。
昀倾则靠着门背着我的方向,飞雪扑了他一身他也没有察觉。
莲心见我睁眼,惊霍一声:“醒了……”
鹤还叹了口气,别过头去。星索幸灾乐祸的看着我,却不言语。只有昀倾缓缓的转过身来,无比犀冷的说:“谁的孩子?”
我摸上脉搏,掩术早已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松开了。
我对上他的眸子,再不没有任何顾及和怯懦:“你的。你信么?”
他苦笑了一声:“荒唐!”
“我也觉得荒唐。”我掀开被子,裹好狐裘,准备下床。
鹤还大惊:“姑娘还未痊愈,而且又怀了身孕,不能下床!”
我手中不停地拾弄:“鹤大夫多虑了,我也略懂医术,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省得。”
刚系好狐裘但闻昀倾厉声:“祝瑶,就算不拿你威胁重阳,但这孩子若是重阳的,你今日就走不得!”
我对上他的双眸,微微笑着:“是么?然后你就要像当初天界杀重阳一样,杀掉我的孩子?”
昀倾不语,星索装作却无比惧怕的样子望着我的小腹:“不仙,不妖,不魔……真真是个祸患!”
我笑着,却不反驳。既然他不会再相信于我,那我说什么都是枉然。况且,他生命里再不需要一个叫祝瑶的人了,那留给他一个孩子不是等同于一个可笑的烦恼么?
既然这样,孩子我不打算告知实情,星索的身份我也不会揭穿。
这是我对他最后的一点报还。
让他了无烦忧,又有人结伴地云游四海。
我低头拾起靴子,一脚一只塞了进去,再慢慢扶着床梁巍巍颤颤的站了起来,脑袋腾然一阵晕眩。
稍稳了一会儿,又试着慢慢一步一步的腾挪走去。经过他身边时,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冷声道:“我说了,胁迫重阳我这点我都可以放你一马,可若这是重阳的孩子,你就走不得!”
卧房门口,是疾风呼啸,一半霜雪一半温暖,而我毅然决然地朝外跨出一步:“你说这孩子是谁的,这孩子就是谁的。可孩子四个月了,堕胎不易,这点你可亲口问问鹤还大夫。”
昀倾转身还未开口,鹤还已道:“祝姑娘说的不假。四月堕胎,对母体损毁严重,甚至有生命危险。”
“所以,你若是真的要拦我去路,就一刀杀了我。反正对我来说,堕胎与死并无二别。”我说着,就步履踟蹰地向院门外走去。
我没有收拾行李,什么都不用要了。
星索看着我远去的背影乐得自在,莲心却是心中悱腹,犹豫了很久道:“主人,她不在的话,我们真的少了些胜算,而且她腹中……”
还未道完她又觉自己想法残忍,生生止住。
昀倾依旧靠在他卧房的门口,双手微微有些颤抖:“站住!”随即,他站在身后数尺,两指一并,灵气聚而欲发!
我步履不停,一步一步艰难的在雪地里前行。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冷风,夹着鹅毛大雪拍面而过。
“昀倾,要杀我就杀了吧,我出了这个门,就各走其路。我不会对你的收复之事横生枝节,你也再不要过问我过得是坏是好。就这样两不相关,才逍遥自在!”
说完,就只差那么一步就跨出那高高的门槛,但飘飞的霜雪里忽然划来一到罡风烈气,直指着我的后背!杀意了然!
我顿住脚步,把手覆在肚子上,轻轻笑着,等待这迟早都要来的报应!
噌的一声!
几缕青丝从我身前飘散而去,他两指就抵在我发前半寸,霍然停住。
为什么又不杀了呢?
我缓缓转身过来,看着他平时如霜裹雾的眼里如今晶莹明澈,涟漪不绝。
他嘴角有些不自然的拉扯,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是悲到极点的无奈,他字字分明,说得艰难无比:“祝瑶,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最后一次!”
我轻轻的点头,看着漫天的鹅毛飞雪,笑得宛若惊鸿:“嗯,那殿下自己多多珍重。”
说罢,无边的绒雪里多了几抹艳丽花红,借着冬风漫无目的的越飘越远。
第一次没有带着水明,去了别个地方。虽然我并不知道,别个地方究竟是在哪里。
但孩儿的名字已经想好了,就叫雪遥。
龙吟作泪随风去,唯留天地云雪遥的“雪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