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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过后,所有客人都被请了出去,整个大厅安静得针落可闻。
鹤家的长辈都在,最好面子的盛槐气得吹鼻子瞪眼。
我转头,鹤云舟站在落地窗那边,满地的烟头,神色颓唐。
我收回视线,起身走向鹤老,嘴角挂着释然的笑容。
「鹤爷爷,今天的事情您也看到了,这婚约,还是取消吧。」
鹤老一顿,紧紧握着我的手,花白的头发都颤了颤。
「云娩,你是我们鹤家所有人都认定的孙媳妇!我们不认其他的人!」
我淡漠地摇了摇头,「我与鹤总,实非良配,还请爷爷还我自由。」
听见这话,鹤云舟的身形一晃,有些失态地向这边跌跌撞撞地走来。
我的继母陈芳艳,眼珠子转了转,一脸到嘴的鸭子快要飞的样子。
「这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哪能没点摩擦碰撞呢,要我说嘛,不能退婚啊!」
父亲盛槐给了她一个眼色,一拍桌子,脸色很难看,「鹤老啊,你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我们盛家的吗?」
「盛家的名声,都在今天给败光了,我们家云娩,被人说成什么样子了!」
鹤家的一个长辈在与他谈着赔偿事宜,盛槐的脸色才慢慢平缓了下来。
场面一下子变得很安静,鹤云舟耷着眼皮,一言不发。
鹤老怒了,抄起拐杖就朝他打了过去,棍子打到皮肉里,骨头碎裂的声音咯嘣响。
他仍是沉默,连肢体反抗都没有,神情麻木。
我站在原地,看着挨打的鹤云舟,心里半点波动都没有,对他的那些情意,早就在一件件真相暴露出来的时候,死透了。
鹤老直直叹气:「云娩,今天真的委屈你了,是我们家对不起你……」
「你放心,该有的赔偿,我们都会给。」
「退婚,对你们来说,也好…」
鹤云舟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惨淡着一张脸,突然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腕。
他动作一僵,眼神凛冽,脸色十分难看,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盯着我:
「你说什么——」
四周静得让人发慌,我的内心却很平静,「意思是你自由了,听不懂吗?」
沉默良久,他怔住了,开口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不退婚。」
「我会解决好这一切,娩娩,不退婚,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我如鲠在喉,心底那股恶寒不断地冒出来,我嘴唇扯动了下,「别叫我娩娩。」
「恶心。」
我最后淡淡地摇了摇头,向在场的长辈们鞠了一躬,体面离场。
身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我再也没回头。
离开鹤云舟的第一年,是我在事业上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开始。
鹤家的补偿费用包括企业股份、名车名房,统统到了我的名下。
我将这些实物,换成了资产,开了家星途公司,作为对我母亲的缅怀。
我的新公司最近招揽了不少的人才,虽说有曲折但总体来说还是顺畅的。
盛槐什么油水都没分到,气得不行,立马给我找好了下家,想要让我继续联姻。
对方是圈子里玩得最开的太子爷,少年桀骜不驯,一身浪荡,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陆星怀见我的第一面,就展开了热烈的追求,鲜花名车,源源不断地送往我的公司。
我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各种奖项拿了不少,公司的口碑和流量直线上升。
转眼间六个月过去了,我知道,男人在等我回头。
再一次见面,是在分公司的开业典礼上,人事部邀请了众多圈内朋友前来驻场。
这半年来,鹤云舟似乎是疲惫了很多,领结凌乱,下巴冒出淡淡的青须。
我穿着精致得体的旗袍,黑发盘起,优雅端庄。
对视的那一眼,鹤云舟怔在了原地,眸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而在我的身边,陆星怀高调地捧着玫瑰花束,右手悄然搭上了我的肩膀。
记者早就闻着味道跑了过来,一脸兴奋地举起照相机,眼神里泛着八卦的光芒。
「三人修罗场虽迟但到!多来点我爱看!」
「鹤总,请问盛小姐是否是初恋女友的替身?半年前的不欢而散是否有了结果?」
「盛小姐,听说您最近和陆家小少爷订婚了,请问看到前任未婚夫,有什么心情?」
我点头致意,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极其体面地拿过话筒,眼神直视着前方,「我与鹤总,再无关系。」
「买定离手,错爱不究,祝好。」
我淡漠地看了鹤云舟一眼,他的神色晦暗不明,嘴唇嚅动了下,终究没有发出声响。
而我,抬起胳膊主动挽起陆星怀的手,踩着高跟鞋,走上属于我的高台。
事情结束之后,我从后门的通道走了出去,毫不意外地撞进了一双深沉的眼眸。
鹤云舟倚着车门,指间猩红的烟未灭,他侧头吸了口,又吐出。
下一秒,他抽烟的动作一顿。
我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视线不动地看着他。
「鹤总,我们已经结束了,堵人真的很没风度。」
他摁灭了烟头,眼神凌厉,「你要跟陆家那个小子结婚了?」
我心如止水,并未正面回应,他胸口轻微起伏,「是你说的喜欢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把喜欢收了回去?」
男人清冷自持,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类似悲伤的感情。
却也只能耐住脾性,一字一顿地告诉他,「鹤云舟,这一切的结果,是你亲手造就的!」
「是你磨灭了我的所有爱意。」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还想再说些什么。
我却彻底地没了耐心。
「别跟着我。」
「怪恶心的。」
我转头,看到江伶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她的眼圈红红,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云舟哥,你糊涂了?」
「你爱的人明明是我的姐姐江棉啊!」
「盛云娩她只不过是一个……」
我的目光不躲不闪地直直看着她,那一瞬间,我的内心有一股释然的感觉。
我轻巧地笑着,「不过是一个替身,我替你说出来了。」
「江伶,你毫无理由地压榨我,用心里的那点优越感来耻笑我,你该死。」
我看向鹤云舟,「还有你,用对初恋白月光的依依不舍,企图将我永远困在牢笼里。」
「你更该死。」
鹤云舟的神色变得格外凌厉,眼圈泛红,冷冷地盯着我,沙哑地开口,嗓音十分干涩: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身后的江伶猛地一顿。
似乎不相信这么卑微的话,是从这个矜贵的男人嘴中说出来的。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却毫无波动,只是笑了下,像以前他对待我那样。
你看,这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如果爱一个人会失去自我,那不如不爱。
再喜欢一个人,也不可以,也不能,卑微到尘埃里。
无论是鹤云舟,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