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扭头,认真地问我:
(如果有一天,我变异了,你会杀了我吗?)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拿着刀的手悄悄藏在身后。
突然他扑向我,右手绕到我身后,去抢夺我手中的军刀。
身体的本能反应让我往后退,右手出刀,快速刺向他的胸膛。
他用左手去挡,“砰”的一声,左手被我齐腕切下,落在地上。
孟星露出痛苦的表情,右手扶着失去了手的左臂。
我拿刀正要上前攻击,他低声道:
(我和你一样被污染了。)
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直直地望着孟星。
他的左手出血不多,伤口正在迅速愈合,这和我的情况非常相似。
不同的是,在我愣住的片刻,他的左手已经长出来了。
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我知道你也被污染了。)
(我也一样,刚才你也看见了。)
(我不会伤害你,相信我。)
眼前的景象让我没法不相信,我放下了拿刀的手。
孟星没有继续说下去,蹲下身清理起地上的血迹。
动作熟练而迅速,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干。
(在你来避难所前,我也喝了被调换的水。)
(那天以后,我就开始仔细观察每一个人,想要找出换水的人。)
(后来发现你行为反常,刚才你要杀我,我就知道你肯定也变异了。)
他的话让我放松了警惕,毕竟我们的处境一样。
神经的放松,让我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
我躲到角落,身体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咬紧牙。
孟星走过来,塞了一颗巧克力在我嘴里。
痛苦似乎减轻了,尾巴又长出来了。
他脱下外套,轻轻盖在我身上。
交班前在孟星的帮助下,我斩断了尾巴,正常地走出了控制室。
临别前,他叮嘱我:
(避难所里肯定有和我们一样变异的人,有人一直在偷换水。)
(不要相信任何人,这里并不安全。)
他把兜里的巧克力都给了我,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巧克力。
6
(全体到广场集中!)
城堡里响起了警报声。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我紧张地贴着门,不敢出声。
(是我,孟星。)
我把门打开一条缝,他挤了进来。
在他的帮助下,我切断了长了一半的尾巴,收拾妥当,出了房间。
广场中间摆着一具尸体,是一个年轻的母亲。
旁边男孩匍匐在尸体上,低声呜咽着。
四周围着人,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脸上神色复杂。
避难所的首领开始讲话:
(有人被杀了,避难所内部不容许出现这样的事情。)
(谁是凶手,有人知情吗?)
人群里没有人吱声。
(C5所有人逐出城堡。)
人群中一阵骚乱。
城堡中划分了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都有固定的编号。
除了领水时间外,避难所规定每个人只能在自己的区域内活动。
死者住在C5区域,她的死肯定和这个区域内的人有关。
首领的命令等于直接宣判了所有C5人的死刑。
C5的人中有人推搡着周围的士兵,想要留下来。
“砰”的一声枪响,那个人中弹倒地,血流了一地。
没有人敢再反抗,被士兵压着,走出了城堡。
城堡远处的变异物种聚拢了来,城堡的门关上了。
我看着这一切,四肢冰冷,身体忍不住发抖。
这还是我熟悉的那个世界吗?
一个月前,我还坐在高中的教室里,和同学们谈天说地。
一个月后,到处充满了杀戮,即使在这个我曾经认为安全的避难所里。
有人牵住了我的手,掌心传来阵阵暖意。
我扭过头,是孟星。
我没有说话,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危机四伏,我和孟星加快暗中调查。
我们决定从所住的E7区域开始入手。
我引出每个房间里的人,孟星负责潜入他们的房间寻找蛛丝马迹。
我们配合得很默契,只剩最后一间了。
那个房间住的是位年约七旬的老人,我和他孙女同龄,我们聊得很投缘。
孟星经过我们身边,朝我使了个眼色。
(怎么样,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没有,看来嫌疑人不在我们区域。)
我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领水的时间到了,孟星没来叫我,我感到有些奇怪。
来到广场上,我没有看见他。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乱。
大家四处散开,地上出现了一条雪白的尾巴。
我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这不是我切下来的尾巴吗?
我已经处理干净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王佳佳身上掉出来的!)
有人大喊一声,我周围的人一下子如潮水般褪去。
他们远远地用恐怖的眼神看着我。
这个声音那么熟悉,几天前他的话语还萦绕在我耳边:
(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转头向那个声音的方向望去。
没错,是他,孟星!
7
人群被赶回了房间,士兵们全副武装举着枪对着我。
(不是我,我可以证明!)
(随便一句话就能判罪,那我可以指证所有的人。)
我高举双手,屏住呼吸,做出投降的姿势,生怕一个微小的动作引发士兵开枪。
(好,你来证明。)
得到首领的许可后,我开始脱衣服。
一件一件,最后身上一丝不挂。
如果是以前,这举动一定让我羞得无地自容。
可现在我很坦然,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活下来!)
我的皮肤光滑完整,丝毫没有任何伤口存在。
(把她关起来,观察48小时。)
士兵压着我,把我关进了一个金属的箱子。
我依旧一丝不挂,蜷缩在用来装变异物种残骸的箱子里。
箱子的盖子盖上了,眼前的光亮消失,我陷入到黑暗中。
我开始思考究竟是哪里开始错了。
刚才我是侥幸逃过,没被射杀,有了自证的机会。
孟星没想到这一点吧。
不然,如果我活下来,有开口的机会,可能会暴露他。
以他P大高材生的智商,不可能漏掉这种可能性。
那么他铤而走险,是为了什么呢?
我脑中一团乱麻,问号越来越多。
48小时过去了,我没有任何异样,被放了出来。
我返回房间,路上看见孟星也刚被释放。
我俩擦肩而过,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目不斜视望着前方。
回到房间,我开始擦拭我的军刀。
今晚,我要动手。
天黑了,我潜入了孟星的房间。
之前我俩互通过房门的密码,为了紧急情况下能够帮助对方。
没想到,这一次我破门而入是为了杀他。
屋里很黑,我依旧能辨认出床上他的身形。
手起刀落,我割断了他的喉咙,血冒出来了,染湿了我的双手。
我压低声音问:(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致命的一刀让他无法大喊出声,我俯下身想听听他的解释。
(你死了,我才能——)
话没说完,孟星断气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起一颗巧克力放在嘴里。
明天领水时,他们就会发现孟星的尸体。
没有人会站出来承认杀了孟星。
E7区域内所有人会被赶出城堡,包括我。
我已经变异,现在对于我而言,外面比这里更加安全。
突然,我明白了当时为何有人会杀了那位年轻的妈妈。
有人变异了,和我一样,想要混在人群中不被察觉地走出城堡。
我等待着那一刻,又吃了一颗巧克力。
我已经发现这不是普通的巧克力了。
起初,我以为可能添加了某种物质,让它有镇痛的功效。
每次切掉尾巴前,我都会吃一颗。
后来,吃的颗数多了,尾巴生长得越来越慢。
似乎这种神奇的巧克力能抑制变异细胞的生长。
我想这可能和孟星在P大的实验有关,正想找机会问问他。
结果他出卖了我,我被关起来了。
幸好有这巧克力,在被监控的48小时中,我没有长出新的尾巴。
8
领水的时间到了,我来到广场上。
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背影,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转过身,是孟星。
脖子上完好如初,没有任何伤痕。
他也看到了我,眼里露出淡淡的忧伤。
难道变异的细胞已经进化,他已经具有全身修复能力?
突然,他急速向我跑来。
我全身的细胞都紧绷着,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身边的一位老人被他用力一推,摔倒在地。
老人怀里滚出了一个东西,是用来装干净水的蓝色瓶子。
老人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同样的蓝色瓶子。
(有人偷水。)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引起一阵骚动。
老人似乎想张嘴说些什么,一声枪响,他躺在了血泊中。
两个士兵走过来,在人们的注视下,拖走了老人的尸体。
没被污染的水是避难所里最珍贵的东西。
每一个进入避难所的正常人都被警告过无数次:
(一旦发现,立刻射杀!)
正因为有这样铁律,那天我喝水时根本没想到会有人铤而走险换了瓶中的水。
死去的老人是那天和我聊得投缘的人。
我望着孟星,脑中响起了他说过的话:
(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修改了房门密码。
这一刻,孤独感如潮水般席卷了我的全身。
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呆坐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城堡里响起了警报声。
(全体到广场集中!)
难道又有人死了?
我赶紧放了一颗巧克力到嘴里。
巧克力已经只剩几颗了,我把它们包好,放在怀里。
对我而言,它们比干净的水更重要。
广场上没有死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家窃窃私语。
(有人动了手脚,干净的水被倒掉了。)
(接下来的7天,我们不会提供干净的水。)
(7天后,干净的水会运到城堡,我们会恢复供应。)
广场上的人沸腾了,不满、抱怨、哀叹声混杂在一起。
一阵枪响让众人安静了下来。
在持枪士兵的监视下大家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孟星经过我身边时,压低声音:
(不要喝任何东西。)
我也想到了:这是一个圈套。
避难所的首领一定是发现了城堡里混有很多变异的人。
无法逐一排查的情况下,只能设计用断水来区分。
变异的人是不怕喝污水的,有人会上当。
9
四天过去了。
我躺在床上,眼眶凹陷,嘴唇干裂。
外面传来枪声,有时偶尔一枪,有时连续好几枪。
我知道变异人正在逐个被清除。
突然响起了一阵紧急的敲门声。
(佳佳,快逃,城堡被攻占了!)
门开了,孟星站在外面。
见我开门,一把拉起我,就往外面冲。
我被外面的景象惊呆了,拿出了怀中的军刀。
一只巨型的龙虾挥动着大钳子,把夹住几个人抛向空中。
双头怪正和一只大章鱼扭打在一起。
士兵们拿枪猛烈扫射,四处乱跑的人中有人中弹倒地。
孟星拉着我,左躲右闪,朝门外冲去。
突然大章鱼的一只爪子勾住了他的胳膊。
他冲我喊:(快,用刀!)
我挥动军刀,砍下了他被章鱼抓住的胳膊。
他用一只手拉我继续奔跑,另一只断掉的胳膊慢慢长了出来。
我们逃出了城堡,避难所彻底毁了。
士兵中有人变异了,悄悄关闭了防御系统,打开了城堡的大门。
外面变异的物种攻了进来,内部变异的人开始追杀正常的人。
避难所首领也死了。
孟星带着我躲在一栋废弃的地下商场里,这里有食物和水。
(你为什么要出卖我?),心中的困惑始终无法消散。
他低下头沉默不语。
许久,他抬起头,眼中有点点泪光。
(是孟辰。)
(孟辰?),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孟星告诉了我真相。
孟辰是他的孪生弟弟,他们兄弟俩一直在研究抵抗核辐射污染。
在地下实验室他们研制出了特殊的巧克力,它能延缓细胞变异的速度。
担心变异导致他们被分开,进入避难所后,他们俩扮演起一个人,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他们轮流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从来没被外人察觉出异样。
孟星误服了被污染的水,发生了变异。
巧克力能保护孟星,可他却把巧克力给了我。
孟辰担心他哥暴露,才想借着避难所除掉我。
(那天晚上,床上躺的是孟辰?)
他点了点头。
原来被我杀死的是孟辰,而救我的是孟星。
我开始躲着他,愧疚不安让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们还是一起住在这幢废弃的地下商场。
他常常把好吃的东西和水放在我住的地方后就悄悄离开。
晚上,我们轮流守在商场的入口处,防止变异物种的突袭。
我和他的约定:用哨声来报警。
多次短鸣意味着危险可控,可以前去支援。
长鸣代表场面失控,听到的人要快逃跑。
睡梦中,我被哨声惊醒,是长鸣。
10
我起身拿起背包,朝另外一个秘密出口奔去。
正要翻身跃出,我停住了。
脑中浮现出初见孟星时他的模样:(我叫孟星,住你隔壁。)
我转身朝商场入口处跑去。
孟星正与一只巨鸟在搏斗,身上到处往外渗血。
巨鸟体型庞大,约有二米高,生有三头六尾。
它用六条尾巴横扫地面,孟星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三只鸟嘴同时在孟星身上啄食。
(孟星!),我大喊。
巨鸟听见我的喊声,三只头同时转向了我。
它的六条尾巴朝我扫来,我算准时间,扑到了其中一条的上面。
尾巴上下剧烈摇动,想把我摔下来。
我紧紧抱住,羽毛锋利如刀片,割得我满身是血。
见我没被摔下来,它停止了摇动。
就是现在,我快速往前爬,抱住它的身体,引爆了炸弹。
(孟星,如果你能看到这条留言,我应该已经死了。)
(我救你并不是因为愧疚误杀了孟辰,补偿你。)
(而是在这个相互残杀的末世,你是我唯一见过保持初心的人。)
(对于那些变异的人,你活着,他们就还有希望。)
(我一直想对你说,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