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忆舟一看到那张照片，头就有点儿发晕：“不玩了，以后再也不玩这玩意儿了。”
“那时候，是谁硬要拉着我们上去的？”苏小小挑起眉毛看着顾忆舟。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顾忆舟懒洋洋地，一下倒在沙发上，眼睛里还带着天然的笑意。
苏小小还记得那天，顾忆舟一个人拖着他们三个人，非要去坐什么大摆锤。
这家伙还无比嚣张地说‘小意思，根本不可怕嘛’之类的话。
许千时倒是真的无所谓的样子。
他抬头看着正在运行的机械，目测出轮盘与柱子之间的夹角，最高能甩到多高，并且计算出了每次落下的速度。
然后他面无表情的坐上了大摆锤，又面无表情的下来了。
冷静得像个机器人。
仿佛只是去公园里，荡了个秋千那么简单。
许千时果然不是人么……
苏小小就不一样了，她既恐高，又对失重很敏感。
一个坐儿童娱乐设施，旋转小飞机，都会害怕的人。
当她坐在大摆锤上，三百六十度地旋转着，坠落着。一次又一次地被甩开，一次又一次地掉下来，又被抛出去。
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那颗心也空空落落的一直掉，一直掉，仿佛要掉入无穷无尽的终极黑暗中。
她感觉自己身处地狱，看许千时已经无法缓解她的任何痛苦了。
旋转小飞机只是她的心理障碍，而大摆锤，是实实在在的，让她的身体感到不适。
苏小小无助到，只能一遍遍地哭喊着。
还好顾忆舟和娄月的惨叫声，也不绝于耳，这让苏小小舒坦很多。
只有许千时不动如山……冷静得让人害怕。
苏小小想象了一下，如果所有玩大摆锤的人，都像许千时一样冷静，默不作声。
只有她苏小小一个人在挣扎，在哭喊，那么，无助的感觉会更强烈吧。
还好有很多人都在喊，把内心的恐惧喊出来。
好像，每当有人陪着一起害怕，害怕就没那么容易吞噬人了。
从大摆锤上下来之后，苏小小很想问一问许千时，你真的不怕吗？
但是她自己晕头转向，根本忘了这回事。
苏小小和顾忆舟，一边对外婆形容当时的情景，一边还演了起来。
他们先是一起模仿许千时，像一尊雕像。
然后顾忆舟又模仿苏小小的叫声：“救命！救命！放我下来！”
苏小小也不认输，发出怪里怪气的声音，配合动作表情，模仿着顾忆舟。
外婆看了苏小小和顾忆舟的情景再现，她又低下头，看着许千时的照片感叹：
“这个小伙子真是淡定哦……就是嘛……看起来没什么人情味。”
没有人情味？苏小小万万没想到，外婆竟然会这么说许千时。
搞不好许千时，未来可能会是她的外孙女婿呢！
怎么能说他没有人情味呢。
虽然那个可能性很小，但是不行，外婆既然喜欢顾忆舟，就必须也喜欢许千时，这样才公平。
苏小小睁大了眼睛，看着外婆说：“什么叫没人情味啊？他曾经，可是我们城南一中的学霸校草，风云人物啊！”
谁都不能说苏小小喜欢的男生不好，哪怕是可爱的外婆。
顾忆舟笑眯眯地补充：“人称：喝露水长大，看起来不用上厕所的许千时嘛。”
苏小小讶异地笑：“你也知道这个梗啊？”
外婆眉头一皱，嘴一砸：“看起来连厕所都不用上嘛，不就是没有人情味嘛。”
“那不一样啦外婆，那叫气质不染纤尘好么。”苏小小试图解释。
外婆不理会苏小小的解释，她坚持自己的想法：“这个没人情味的家伙，还没我们舟舟一半好看。”
苏小小瞪大眼睛张着嘴巴，鼻孔都被气到变大。
顾忆舟得意洋洋地冲苏小小笑着。
外婆神神秘秘道：“等一会儿，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她说着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她再出现的时候，手里捧着一本小相册。
那本相册看样子有些年代了，但是能看出来，它被外婆保存的很好。
“这里面啊，都是一些老照片了。”
外婆轻轻地翻开相册，小心翼翼地，走进那片尘封的往事中。
仿佛动作稍稍大了，惊动记忆的灰尘，会打扰到那些，已经活在记忆中的人。
既然已经活在记忆中，就不去打扰吧。
这是外婆的温柔。
翻开相册的时候，她说话的语气也放轻了。
她说：“我一个人的时候，偶尔也会拿出来看一看。不过上次给小小看，还是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呢。”
外婆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的眼神温柔又哀伤，既明明白白写着彻底释怀，又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
或许人生中的情感，本就是矛盾的。
苏小小的确还有印象，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天晚上，她打开外婆的房间，发现外婆正捧着一本相册，安安静静地看着。
她本想轻轻关上门，不打扰外婆。
但是外婆已经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小小。
她招着手，轻声唤她过去。
于是苏小小就坐在外婆身边，听外婆对着照片，讲从前的故事。
一晃好多年，苏小小还记得，那个外婆给她看照片的夜晚。
可是照片上的一张张面孔，像糊了时间的蜡，她早已记不得分毫。
外婆是个坚强乐观的人，她主张活在当下。
纵然命运对她不是很温柔，她却很少埋怨生活，也不会放任自己，活在过去的苦海里。
再说了，总是一遍遍地对年轻人念叨过去的那些往事，没准会遭人烦呢。
所以苏小小的外婆，很少主动对苏小小，说起那些事情。
其实苏小小，并不会厌烦听老人的往事。她反而希望外婆能一股脑的说出那些事，再和她一起痛骂这人世不公。
可是外婆永远乐观地笑着，把伤口藏着，一副从没受过伤的样子。
苏小小很是心疼。
而今天，外婆居然拿出了这本相册，当着他们的面，轻轻翻了起来。
这是一种勇气吧，外婆真棒啊。
“呐，给你们看，这个啊，是我那不争气的老伴儿！”外婆指着一张照片，没好气的说着。
她的眼睛里，却没藏得住温柔漫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