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人心惆怅,出剑逍遥。
黑衣女子站在凌云的心海,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白衣凌云,然后两人并肩站立,原来那个处处谨慎,小心翼翼的孩子心里,也有个天上天下无敌的自己。
黑衣女子坐在凌云心海岸边,玉足在水中轻轻晃动,想来也是,那个为了给自己学生出气,不惜性命的孩子,在心底怎么会只是玩弄阴谋诡计的孩子,他也有所念想。
白衣凌云双手背负,语气难得温和:“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如我好奇你为何会在这里一样。”黑衣女子笑着说道,她回头看着白衣凌云,“当年天庭未成之前,天地混沌,诸神也不过沧海一粟,才有战神带领,开拓八方,建造天庭,再后来就消失无踪,只留下一本奇书。”
“若非他无故消失,天庭共主与十二位至高神灵,怕是要分出不少阵营来。”黑衣女子叹了一口气。
白衣凌云身前浮现一本古老的书籍,缓缓翻开,古意盎然,书页翻动之间,竟然有那隐隐的潮汐之声。
黑衣女子偏过头瞥了一眼,然后就又盯着海面,小凌云的心海,哪怕是漆黑的海水,也一样温暖,这个做事冷酷狠辣的孩子,其实应该不太愿意做这些事情的,违背自己的内心去做一些事情,只是为了活着,活得好一些,然后报仇,在他真的内心之中,大概就是那另一半的祥和。
“你是他吗?”黑衣女子问道。
白衣凌云静静翻书,然后温和的说道:“我是他。”
“他不在了。”
“但他在啊。”
“他做不到他那样的事情。”
“因为只会做得更好。”
黑衣女子问的是那个当年带领诸神横扫六合八荒,平定天上天下的盖世战神,白衣凌云回答的是凌云本尊。
“你竟然如此自信?”
白衣凌云摸着下巴,将书扔到女子面前,然后蹲在她的身边,“神仙姐姐你这么好看,不应该这么不自信啊。”
黑衣女子微微有些动容,他揪着白衣凌云的耳朵,“这样你可不比他半点可爱。”
白衣凌云有些垂头丧气,他是乾坤战神诀的全部神意所化,又是凌云本身意志主导,若要说真如凌云本尊一般,他这辈子都学不来的,因为凌云本身的意志,从不屈服,更不低头,更更不可能不谙世事,他就像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人,大道之上,一人独行。
而凌云本尊,这只是他意志的一部分,所以本尊是一个人,而他只会在将来成为凌云本尊的大道显化。
当然如果有人愿意将这一部分神意给剥离出去,当然要他愿意,可白衣凌云始终都很清楚的一件事,不管凌云现在如何,他将来也一定会成为自己,不单单是战力无敌,还有谋划,在某些已经随着时光与故事湮灭在真实历史上面的故事,他自然会潜移默化的去使得本尊变得更加完美。
修力不行,修心不行,但修力先修心,那就很行了。
“我也不可能真就成了他那样啊,但他会是我这样啊,”白衣凌云撑着下巴,神色悠然,“姐姐你怎么会选择他啊?”
黑衣女子学着白衣凌云的模样,然后笑着说道:“因为我想啊。”
当然自古如此,很多事情对于她而言,只是在想与不想两端,从来不会在中间,因为——我有一剑,万事可平。
“我要回去了,”黑衣女子起身,掬一捧海水,她脸上笑意满满,“下次要是我还来,记得带我逛一逛这心海。”
白衣凌云歪着头,这事儿他可不能干,真要是让她走完凌云的心海,谁是剑灵,谁又是持剑者,就很难说咯。
凌云醒来,师青莲坐在窗台上,笑着说道:“大梦初醒,回味无穷。”
凌云松了一口气,“倏尔剑吟,我是我。”
师青莲靠在窗户上,青衫儒士神色轻松淡雅,“小师弟心海,可真是壮观,人间百态尽于此,精彩。”
“师兄不曾为我留下半点线索?”凌云低声问道。
师青莲转头看向凌云,然后语气温和的说道:“时机不到,你知道越多,反而万分艰险,再则这天下,极少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凌云心中了然,便不再多问,但那心海芥子平,他的确觉得轻松不少,做事便更加不担心,师青莲翻身跳下窗台,落在凌云身边,三枚印章,也是他少年,青年,中年时期的心境显化,对于凌云而言,保命也可,淬炼心境也极佳,似乎师兄能做的就是这些,师兄不能做的就更多了一些。
可是先生喜欢的小师弟,师兄觉得也很好,就是唯愿图天下,也因为他存在而觉得还行,这样就极好了。
“镇子中可有多逛逛,去留自定。”师青莲将凌云提起来,坐在凌云刚才做的那个位置,扭了扭腰,还是自己的位置坐着舒服。
凌云耸耸肩,“小师兄……”
师青莲笑着说道:“别留太久,小年到时候,我会让他直接去镇北城。”
“南冶暂时不是留人之地,”凌云微微点头,倒是镇北城极其适合陈年,他不愿意陈年走自己的老路,不用去专研那些勾心斗角,天赋好,多读书,无事不可一剑平,“这样很好。”
“扶摇大唐那位君王说过一句话: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师青莲转头看着凌云,“三人行,必有我师。”
“晓得了。”凌云轻声说道。
师青莲点头,背对着凌云,“咱们这一脉比不上儒家其他文脉,往后小师弟要走的路还很长。”
“知道了。”凌云咧嘴一笑,青年双手背负,也学着师兄翻身跳上窗户,双臂展开,青色袖袍铺展开,如一双羽翼,渐渐消失在师青莲的视线之中。
师青莲望着这一幕许久,然后低头笑了笑,“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凌云只觉得心里畅快,再无那般压抑,心海那一剑平去,拨云见月,他终得见自己本心,不再那般云里雾里,叫人摸不透彻,生怕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凌云如今心里依旧有很多自己,坏的好的,胆小的,胆大的,但是那又如何,既在我心,何处不是我?
“我是人间青衣客,”凌云落在老槐树上,仰头倒下,轻笑道,“揽得清风入怀,且将明月醉卧,容我缓缓行。”
槐树花香,但已落了大半,遍地皆是槐花花瓣,凌云躺在书上,神色悠然,雨后空气清新,天空蔚蓝,他心境轻松,如那白云蓝天,有流云白鹤,神似仙境,叫人流连忘返。
扎着马尾辫的青衣姑娘站在槐花树下,仰头对凌云说道:“这可老槐树,镇子上的老人们都宝贝得紧,这些天没少念叨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若非你是师先生的小师弟,怕是要被他们戳烂脊梁骨。”
凌云翻身趴在树干上,低头看着青衣姑娘,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但是也没有必要知道,青衣姑娘伸出手,笑着对凌云说道:“不请我上来坐坐?”
“你不会被骂?”凌云问道。
青衣姑娘歪着头,“嘴在他们身上,心在他们那里,怎么骂,怎么想,装着什么恶毒心思与言语,我都没有办法啊。”
凌云伸出右手,袖袍笼着,避免和她手掌的接触,青衣姑娘笑了笑,被凌云一把拉上来,就坐在凌云身边,然后说道:“上次我救了你,你还没有谢谢我。”
“好像是这样,”凌云坐起来,看着那个远远走来的黑炭一样的少年,好似瞧见了,就又转头往别的地方去了,他嘴角微微下弯,原来学生也不是那么傻,可聪明得也不是时候,“那你要我怎么谢谢你?”
“没有想好,反正又不会为难你,”青衣姑娘偏过头,微笑道,“好像就你来小镇,别无所求。”
“姑娘有何指教?”凌云问道。
“机缘就在你眼前,为何问我?”青衣姑娘笑语盈盈。
凌云拍了拍树干,“槐树镇邪祟,且自古种植于庭院之中,亦是期望家中出现杰出读书人,向来代表朝廷三公,你该不会告诉我,这颗老槐树,是莫大机缘?”
凌云摸着下巴,要是将这颗老槐树搬走,自己会不会被小镇的人们撵着打?
青衣姑娘眼睛完成了月牙,“你都来了这么多次,也不见得有什么。”
老槐树很神秘,汇聚小镇数千年的文武气运,其实也多与各家相关,若是后人真能有什么才华,这老槐树也得给上一片槐树叶,若是此下集结,兴许有人还能得到一只槐花,反正好处多多,不会差。
如凌云这样走了三五次,也没有个动静的,多半是瞧不上他了,所以她说的机缘,可不是老槐树。
但也就顺着他的心意来,反正是老头子没事儿牵的红线,无聊也是打发时间,对于一个身具天下四成剑运,剑道天赋高得离谱的人而言,成为朋友也是不错的事情,反正心不坏,就更不是什么坏事了。
“那眼前的机缘是什么?”凌云问道,“我已有所得,便不求其他,贪心太过,总归不好。”
“有些道理,”青衣姑娘晃着双腿,大树底下好乘凉,眼下季节,这里也的确凉快,她找不到什么好多话跟他说,但她现在觉得凌云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你什么时候走?”
“很快。”
“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啊?”凌云差点没有仰头栽倒下去,青衣姑娘忽然凑近了凌云,凌云一回头,两人四目相对,原本不想倒下去的凌云,就顺势倒了下去。
他翻身起来,一脸正色的说道:“姑娘,这老槐树镇子上的老人们宝贝得紧,你就不要随意攀爬,免得让人说了闲话。”
凌云说完就转身离开,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青衣姑娘从树上跳下来,望着凌云的背影,她的面容变化,青衣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一套寻常行走江湖的淡黄色长裙,袖子挽起,露出雪白的手腕,她背着手,大眼里的笑意更浓,朝着凌云离开的方向做了一个鬼脸,“果然对我是没个印象的。”
她来自凉城,那位九州天下顶级铸剑师的女儿,到这里找一个人,和这个暂时喜欢穿青衣的人一样喜欢青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