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过来就是说一堆废话的？”凌云收好四本书，不无讽刺的说道。
陈貂寺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先生受非议极多，这天下又从来不太平，既然你去了镇北城，觉得镇北城还能守多久？”
“若是九州供应补给不断，能够一直守下去。”凌云说到最后的时候，语气忽然变得轻了下去，一万年的人心，会变成如何，其实只要有一点脑子，就可以想到的。
“如果镇北城破了，你觉得九州天下会如何？”陈貂寺讥诮的说道。
凌云淡淡的说道：“生灵涂炭而已。”
“而已？”陈貂寺挑了挑眉，“而已。”
“四方险要，镇北最苦，”陈貂寺仰头倒下去，却并未落在水里，只是凌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坐得笔直，沉入水里，冒出头来，“大伏之后，你便可以取剑去镇北城了。”
“你呢？”凌云问道。
陈貂寺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道：“不知道啊，多看看这个世道嘛。”
凌云也陷入了沉默，现在他想再多其实也没有用，这个世道是这样，人心就是这样，会好会坏，坏不会很坏，好也不会很好，天地之间，作祟的不是妖魔鬼怪，只是人心欲望罢了，那天外之魔，也是修士心魔，这地上的妖啊，鬼啊，其实都是各自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可天下最坏的，都不是那些妖魔，而是人心。
看多了又怎么样呢，只是变得更加麻木和失望罢了，能站在局外去看的人，大多是已经失望了，他不知道陈貂寺是用什么身份去看的，可他未必对这个世道有多少期许。
“会失望吧？”凌云爬上岸，浑身都滴着水渍问道。
陈貂寺站直了身，悠悠说道：“未必呢，有你这样的人，其实都不算很坏的。”
“如你所言，我这一条路，注定了是尸山血海，人间期望最好的，是叫作陈貂寺的人，”凌云坐在地上，取下酒壶喝了一口酒，“善恶有度的陈貂寺，是非难辨的凌云，不一样的。”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兴许百年千年之后，有人骂凌云，有人夸陈貂寺，也有人夸凌云，也有人骂陈貂寺，我们做的事情，本就是让后人评价的，无愧于心很难做到，但无愧大多数人还是很简单的。”陈貂寺趴在湖面，撑着下巴，侧着身子喝了一口酒。
凌云躺在地上看着天空，“这样说来，心里就好受了不少。”
“盘龙城的事情，你自己去解决，反正你的文心文胆都碎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陈貂寺嗤笑道，“能活着就有希望。”
“大不了找个借口，反正我觉得罪魁祸首就是合欢山，要不是他们抓走了杜鹃，你就不会情绪失控，”陈貂寺摸了摸下巴，“而且那几百个人，谍子倒是假的，方巢为了安你的心罢了，不过作恶的的确也有些，虽然罪不至死，换句话你这叫矫枉过正，不算大事。”
“你想要连我的道心一并击碎？”凌云反问道。
陈貂寺嘿嘿一笑，没有说话，凌云现在的状态，有心人多加引导，他可能就会有第三个先生了，天下就多了一个小魔头。
“怎么过去其实都是看你自己怎么去度过了，”陈貂寺轻声说道，“你想以王朝律法约束修士，整合一州，这条路上注定是要死很多人，甚至最后你也可能会死，那些被你杀了的盘龙城之人，也许你现在不解决，最终他们也会成为你修行路上的坎坷，自碎文心文胆，一是你自责，其实也是另一种的赎罪方式，你将来的修行路，很难走的。”
“本来也不好走。”凌云无奈的说道。
陈貂寺想了想，好像凌云的路一直都不那么好走，苦尽甘来，对于凌云而言，实验很久很久以后的，而他的路上不保证不会犯错，所以就会更难，这就是因果，他可以跳出去看，但却无法避免。
“只是话说回来，我有点没有看懂你在这边的布局，”陈貂寺轻声说道，“很多事情都是因为你而存在的，你要去给裴离夏送剑，这边可能会因此失败。”
“所以我在逐渐将自己摘出来，”凌云平静的说道，“就算不会太好，但不至于太差。”
陈貂寺点点头，在目前而言，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你能给解释一下？”
“不想，累。”凌云又喝了一口酒，陈貂寺让凌云把衣服蒸干，才想起凌云现在几乎很难动手，才出手帮着凌云将衣服烤干。
“每日走桩练拳，练剑，很难受吧？”陈貂寺问道。
凌云点点头，他现在倒是没有多在意了，因为为已经失去的事情再多做感叹，就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反而会徒添许多烦恼。
“回去吧？”陈貂寺问道。
凌云点点头，回到平原城之后，赵玉看到凌云和陈貂寺在一起，凌云介绍道：“他是我一个不要脸的朋友，陈貂寺。”
“太监？”赵玉诧异的说道。
凌云抢在陈貂寺前面说道：“是的。”
“大奉还是隋王朝的？”赵玉又问道。
凌云想了想说道：“都不是，就是为了戒掉女色才这样的。”
陈貂寺蹲在地上画着圈圈，无语的说道：“小师弟啊，不带这样说你师兄的。”
“他是你师兄？”赵玉再次惊讶，怎么凌云倒是都是关系啊，先有别州商家子弟，又来了一个实力不凡的师兄，他现在是五境修为，也看不透陈貂寺具体的修为如何，只可能比自己更高，至少在七境的样子，否则他不至于看不透。
看样子也比凌云大不了几岁，八境炼气士，这是何等恐怖的天赋？！
凌云轻声说道：“不是炼气士，是剑修。”
八境剑修？！
“还是儒生，反正这混蛋玩意儿会得挺多的。”凌云对赵玉说道，陈貂寺翻了个白眼，没有必要这样把师兄往坑里带的吧，这是打算让自己帮着这个赵玉布局？
陈貂寺抬起头看了一眼赵玉，好家伙，小师弟选人的眼光也很不错嘛，这个赵玉妥妥的一带明君，未必不能开创一代盛世，而且心思干净，当然不是说没有心机，而是干净，不想凌云的心海那样乱七八糟，乌漆嘛黑，五颜六色的。
陈貂寺站起身来，拉着赵玉的手看了看，又看了看赵玉的面向，说道：“赵公子有机会还是去一趟扶摇州龙虎山。”
凌云挑了挑眉，武当在扶摇州，龙虎山也在扶摇州，这两个宗门一向不太对付，当然不涉及什么腌臜事情，多是意气之争。
不过赵玉和龙虎山有关系？
凌云以灵识传音给凌云，说道：“他命数如此，三十以后，入龙虎山修行，方可性命无忧，否则怕是要早逝。”
“有人设局？”凌云反问道。
陈貂寺摇摇头，再算下去，自己又得折寿几年了，这倒不是折寿的问题，而是牵扯更大的因果，他不愿意沾惹过得是非，对自己不利，也会影响到凌云，他和凌云之间，一向都是息息相关的。
“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的，”赵玉温和的说道，“陈兄至此，可是有何事情？”
“来见见他，”陈貂寺笑着说道，“之后走一趟清泉郡，听小师弟说那边有钱可赚。”
“别插手我的事情，”凌云冷淡的说道，他打心底不愿意陈貂寺涉足其中，那里面太复杂了。
陈貂寺瘪瘪嘴，不屑的说道：“就允许你赚钱啊，还不许我赚钱？我说了要去就是要去，有本事你咬我？”
“我又不咬狗。”
“狗说什么？”
“你是白痴吗？”
“你个臭不要脸的玩意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信不信我回头就去镇北城告诉裴离夏，你在红叶山庄有个红颜知己，还和翎城的女子牵扯不干净，自己身边还有个可爱漂亮的侍女，对了，还有个将军之女……”
“我这个臭不要脸的玩意儿！”凌云严肃的说道。
赵玉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这些事情他和凌云是从来不会说的，他有些羡慕凌云和陈貂寺的感情，凌云拉着赵玉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这家伙虽然嘴巴很臭，但是聪明得很，殿下不如给他给小侍从做做，也好为殿下分忧啊。”
陈貂寺勾住凌云的脖子，往后一摔，“给老子死！”
凌云被摔得灰头土脸，但是并没有任何受伤，陈貂寺把着赵玉的肩膀笑着说道，“殿下，你看我好歹是凌云的师兄，怎么也得给个比他大的官当当吧？”
凌云爬起来，站在一边不说话，等遇见了师兄或则先生，他一定要告状，哪有这么欺负人的，陈貂寺得意的瞥了凌云一眼，十里不如人，你活该挨揍！
陈貂寺愿意在凌云离开之后，留下来一段时间，不过不会太久，算是帮着避开一些修士算计，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理，再之后就不管他的事情了，凌云要再去镇北城，身体还需要调理，去了凉城，他也得跟着过去一趟，那个老家伙那里可有不少方子，总是要讨要的，然后再去竹苑取回龙象，总不能一直放在地上。
要是还耍脾气，干脆就直接给它熔炼完了得了，反正用不上，留着也没啥用。
很多事情，他总是要去还凌云的，哪怕是凌云不知道，而且就算他们之间没有气运的干扰，陈貂寺也会帮着凌云做一些事情，他们是师兄弟，最先更是朋友，所以他可以帮着凌云做一些事情。
就算是以后凌云也会帮着自己做些事情的。
回到军营之后，凌云和陈貂寺单独出来，陈貂寺背着手，玩笑道：“你桃花不错。”
“我现在做什么都害怕是有人给我设的局。”凌云苦笑道。
“怕什么啊，”陈貂寺不屑的说道，“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挣脱的，活着就是那个一，死了就是一万。”
凌云无奈的摇摇头，和陈貂寺一起登上城楼，他和陈貂寺有很多不同，陈貂寺对很多事情都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而自己对很多事也不在乎，是装作不在乎，他会留意很多东西，就跟一个穷人小孩总是要谨慎又谨慎的花钱，才能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陈貂寺可以随便花钱，都可以满足，不想要的就直接扔掉好了。
“开始修行 的时候，我以为不会害怕了，”凌云轻声说道，“可是在清泉郡，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弱小，所以我不希望你去。”
陈貂寺指着凌云的心口，难得郑重的说道：“腿瘸了可以养好，可是这心若是瘸了，那就是真的瘸了，凌云就不是凌云了，就只是一个死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