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元华三十九年,东瀛投降,他已经在这里走过了三个年头,坐在扶桑神树之上,他低头看着手心的金色纹路,是两座天下的模样,金色线条的外围呈现暗红色,从手心一只延伸到了心脏,他可以清洗的感觉到自己的生机神魂一天比一天的黯淡,唯独借助扶桑神树的磅礴生机,暂时为自己吊命。
凌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么招恨吗?”
别人都是有能耐的接福缘,没能耐的就当个普普通通的修士,靠着时间堆实力。到他这儿可算好了,是有能耐接灾祸,没能耐也得接,接下了就必须得当个普普通通不入流的修士,靠着时间扳回一点是一点。
“亲爹也不带这么坑儿子的,好不容打磨好的体魄,好不容易走上的剑道,您倒好,一朝全给我打散了,重头再来,重头再来,事不过三啊爹,”凌云喃喃说道,“困在这个世界,守着扶桑神树来消磨因果,算是你给我的退路?”
……
用一个高攀换来镇北城与九州天下的短暂的太平,这样的事情看起来很不划算。九州天下很多修士也无法理解这个在剑道走得极远剑神,为何会放弃一身修为,甘愿去死,只换来隔绝两座天下的结界,虽然这道境界长久以往,会逐渐成为九州天下的一部分,从而彻底隔绝九州天下与蛮荒天下,可现在是时候吗?
只有真正忧心蛮荒天下与九州天下之间的战争的人,在这一批人中的极少数人,才会明白,这不过三十年的停战时间,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海上的谢君豪站在蛟龙头上,随手掷出手中妖异长剑,将一位在海边讥笑高攀傻的九州剑修钉死在岸边。
他看了一眼师兄梅清寒,梅清寒手握长剑,神色淡漠,“暂时无事。”
“很好!”
谢君豪轻轻跺脚,脚下蛟龙一跃而起,他脚踏蛟龙,往缥缈州去。
高攀问道:“他最初想的是谁来当这阵眼?不会真的是凌云吧?”
“是先生。”梅清寒顿了顿,“他可以死,先生也可以死,如果杀一人而活百万人,即便是至亲,他也会去做。”
“在他选择的路上……”
“大道独行。”高攀想起自己见过的一个读书人,是步知道带他一起去的,凌云和陈貂寺的大师兄,在他选择的路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我其实很想不明白,以他,加上鬼谷的能耐,哪怕凌云不用修行,不读书,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生,而不是在凌云的人生之中,永远是苦尽苦来。”高攀低声说道,以前他决计是不会问这些话的,只是先死后生,难得能见到一些模糊的东西,拥有自己过去从未有过的感慨。
梅清寒干脆就坐下来,扔一壶酒给高攀,“竹海的好酒。”
“所以这又是一种选择,在我们一生的路上,都是无数种选择,十字路口,往哪里走,都是自己决定的,也许对于凌云而言,他可以选择的路其实很多,只是小师弟在后面做了推手,那么他选择的就要少些,但剩下的选择里,其实至少有一种是小师弟的意愿,有一种是那位的意思,剩下的都是凌云自己的本心,而属于他本心的选择,其实可能性最大,聪明的人向来不会愿意遵守别人安排的道理,哪怕是至亲之人,”梅清寒幽幽说道,“在凌云如今的处境里面,其实还有小师弟跟荀圣大弟子的一场对弈,算不上谁胜谁败,不过是将某种局延后了一点,不过真正算起来,还是小师弟赢了一小招。”
“我见凌云时,才知道他与陈貂寺的最大不同,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个潇洒无拘束,一个处处束手束脚,我就觉得凌云一个年轻小伙,活得委实不痛快,便不怎么待见他,在我的人生里面,任何的桎梏都是可以一剑打碎,哪怕是现在,如果我愿意,我自然可以散去这结界阵法;我看了他的时空画卷,才觉得原来人可以活得那么辛苦,而天下很多人其实跟他一样,只是有人的希望触手可及,而他只能遥遥相望,如果他一直活着,一直走到最后,你们会如何对待?”
“你应该问,他如何对待。”梅清寒叹了一口气,“不能与你一战,实属憾事。”
高攀瘪瘪嘴,“你可拉倒吧,不分生死,不分胜负,打个锤儿。”
“要搁往年倒是无所谓,只是现在……”
梅清寒想了想说道:“九州出剑的人也不少。”
“没指望他们,我现在这样,也就看看他们如何的山河破碎,一州陆沉,”高攀嗤笑道,“我对九州印象不好,别介意。”
梅清寒微微点头,只是看人心,又怎么去看着天下人心,圣贤都难免会失偏颇,何况他们呢?
高攀坐下来抿了一口酒,笑着说道:“那小子,难不成要走他爹那一条路。”
“也许多走几条也不算什么坏事。”梅清寒淡笑道,掠夺气运又能怎么样?打碎了经脉又能如何?该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
两年前凌云带着人到东瀛抄后路,前后一共去了近三万人,死伤惨重,居于扶桑周围的一条大蛇与东瀛人供奉的神明,实力很强,传说活了上千岁,本来凌云一人可以拖住其中一个的,可好死不赖的,天外一道金光打在他的天灵感,他六境武夫的坚韧体魄与真气,被彻底打散,更不要说温养多年的剑气与剑意,更是点滴不剩。
最终只能以人数堆积,活活的拖死那两头畜生,但这对于大夏江湖,无异于灭顶之灾,七成宗师都死于此战,包括那黑衣老人在内的当世绝顶,至少有半数身死道消。
最后哪怕是已经逼得东瀛投降,大夏也没有余力再进攻东瀛,双方只能暂时和平,再等待时机决一死战。
凌云靠在扶桑神树之上,在这里待了两年时间,从自己带个书籍里面寻找那一道金光的来由,才确定这就是因果反噬,而他对于扶桑神树的某些猜测,以及自己的遇见,来得太过轻松了,这等神异古树,就这样被自己轻而易举的遇到了?
要说这里面没有自己那个算计极其深远的老爹的安排,凌云宁可削开自己的脑袋瓜,也不信没有任何的布局。
传说中的扶桑神树连通了天人冥三界,可以说三界之间的因果的载体,所以他突入起来的因果反噬,对于身在扶桑古树旁边的凌云而言,除了最初的那一瞬,之后便再无危险。
而他身上的大道锁链与大道反噬,加上如今的因果反噬,好似三教对立,却又像是某种催化剂,在加速彼此之间的消磨,当然凌云本身的寿元气运等等也在被消磨殆尽,这才是他身体日渐虚弱的主要原因。
但是扶桑神树的磅礴生机,又在为凌云自主续命,所以他半步都不敢离开这里,只能在此栖居。
肉身孱弱,只能慢慢打磨,余下的时间练剑读书,当然还可以专研阵法,重新走的路也可以抹去诸多弊端,这也算是好事。日日被火精淬烤,原本散步身体之中纠缠的符文,被缓慢的连根拔起,以扶桑神树的火精作为五行之火的本命物,显然是极佳。
凌云的指间有一只极小的金色三足金乌,他再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好事落在自己的身上,就更加的不真实,他真是怕某天再来个因果反噬。
居于扶桑神树,凌云有梦远古,得金乌授意,这名为汤谷的低下,找到了金乌蛋。
若是炼化金乌蛋,将其演化为五行之火的实体,纳入气府,五行火属当世无双,不过凌云不会言而无信的人,老金乌教他如何引导扶桑神树的火行精气纳入气府,淬炼肉身,凝聚本命物,投桃报李,他没有理由不好好护着这颗金乌蛋。
福缘一下得到太多,凌云都觉得自己快被压得窒息了,这哪样不是重宝,放出去都得惹得天下人眼馋,扶桑神树,金乌蛋,就是道祖佛陀都得眼红啊。
凌云打了个哈欠,看来自己要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了,至少在想办法走出这个世界之前,他必须恢复以前的实力,不然在蛮荒天下,他这一次出去,估计死的连渣都没有。
不过这个世界的想要飞升天外,除了凭借自身实力之外,也许只有扶桑神树这一条路可以走,凌云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误决策,将战神拳谱写了下来,由黑衣老人执掌,确定可以给谁修习。
一战之后的大夏需要很长的时间休养生息,不过好在有夏启年和张夫子这对师徒,加上凌云之前狠辣手段铲除那些不安因素,大夏可以在短时间内拥有一战之力,确保领土完整,而且现在的东瀛大和国也没有任何势力再对大夏发动进攻,斩去他们两尊信仰之神,又被凌云暗中设计扶持了不少势力起来,现在的大和国内部处于混乱状态,各地皆有交战,自顾不暇。
况且不管凌云有没有自保的实力,只要他在这扶桑神树领域范围,就没有任何人敢动他。
凌云放下手中的《论语》,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衫,微风拂面,望着不远处走来的一行人,为首的是黑衣老人,紧随其后的是吕仙,再后面便是洪十七,柳三元,魏晓晨,唐羽,烈长风,再后面又是两个气息沉稳的老人,其中一个头戴莲花冠,身穿青色道袍,凌云眯了眯眼,唐羽和烈长风伤势不清,魏晓晨是直接被废掉了,柳三元稍稍好一些,断了左臂,但并不影响他的实力,只是短时间无法动手。
洪十七和吕仙算是最好的两个年轻人,吕仙神色轻松,洪十七面色冷淡,黑衣老人则紧皱眉头,凌云笑了笑,大声说道:“后面那两位可是魔教宗主苦玄与三十年前名震天下的仙人鞠贤?”
“交出战神拳谱,否则他们都得死。”苦玄冷漠的说道。
凌云看了一眼黑衣老人,走近了才发现他身体之中暗藏毒素,这才是他受制于人的根本原因,“想要就来找我就是,伤我朋友这笔账怎么算?”
“你如今半废,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苦玄讥诮的说。
凌云抖了抖衣袖,笑着说道:“我从不接受威胁,你大可以杀了他们,反正你们还是飞升无望,只能老死,一辈子做个凡人,真是可惜。”
苦玄干枯的手掌从魏晓晨的脸颊划过,桀桀冷笑,“你确定?”
凌云神色从容,“吓唬吓唬你,甘愿替东瀛的畜生当走狗,瞧着不顺眼,”凌云淡淡的说道,“不过我想知道,就算是你能飞升,就可以确定你们能好好活着吗?我这个人别的都不太行,交朋友还算不错的。”
“把一个人从满怀希望的世界拉入地狱,这种事情我自己尝了多次,就是不知道你们受得了还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