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被慕容拎到了吴忧和尚武面前,慕容朝着吴忧拱手,然后说道:“我愿为镇北城出剑十年,请前辈帮我这弟子一回 。”
“外乡剑修出剑,只在心意,从不强求。”吴忧淡淡的说道。
慕容语气一窒,她想不到自己能够有什么可以交换,换来凌云解决身体之中的祸根,凌云从地上爬起来,就随意的坐下,拉了拉慕容的裙摆,然后说道,“见过两位前辈。”
慕容就要跪下,凌云却拉住慕容,轻声说道:“师父这一跪,剑道就到了尽头。”
慕容瞪了凌云一眼,凌云却坚持说道,“大道磨损是我自找,没有办法和有办法,都无所谓。”
吴忧瞥了一眼凌云,天赋确实不高,剑运确实浓郁,就这脾气,也还算对胃口,不求人,骨头硬。
慕容又看向尚武,尚武摇头说道:“你要老夫替你杀人倒不是难事,要老夫帮你救人,做不到。”
他本身就是将武道走到极致,要说祛除大道磨损,就是三教祖师,也未必真是好做,而且凌云身体之中的大道磨损与大道锁链,本就是相互抵消的,在互相消磨,破坏任何一个平衡,就可能将凌云害死。
而这两者,才是真正的大道磨损,因果纠缠,凌云现在能够活着,还能修行,已经是侥幸了。
他们看得清楚,但是慕容却并不清楚。
慕容沉默,凌云抓了抓脑袋,对慕容说道:“师父能够为弟子这么费心,已经很好了,反正是靠磨的事情,急不来,也强求不得,不如就先这样。”
慕容轻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却没有打算将凌云拎走,吴忧和尚武对视一眼,这倒是个有些意思的丫头,凌云见师父走了,才说道,“两位前辈见谅,我师父就这个脾气。”
“练剑的都你这般圆滑,还不如连个圈儿,圆不溜秋的抓不住。”尚武说道。
凌云无奈的摊摊手,他这会儿是真没有多少力气能够走下城墙的,凌云就取出两坛酒,分别放在尚武和吴忧旁边,“缥缈州谢家芝兰酿,就两坛。”
“无功不受禄。”尚武淡道。
凌云说道:“两位前辈守城,功德无量,哪里叫无功不受禄。”
“会说话就多说两句。”吴忧笑骂道。
他拎起酒坛喝了一大口,“没个滋味,不好喝,谢玄那个小鬼也就能打打架,酿酒这种事情,不太行。”
凌云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说道:“前辈金口,天下酒酿,哪有配得上前辈之豪气的。”
尚武重重的哼了一声,凌云转头,一脸真诚,“前辈拳意收发自如,但小子在此,也是觉得如苍天在上,心生敬畏。”
吴忧问道:“那你觉得,是老夫厉害,还是这老小子厉害?”
凌云嘿嘿一笑,“论剑道,前辈合该天下第一,剑道魁首。”
“论武道,前辈也该是天下第一,武道至尊啊!”凌云坐在两人中间,语气真诚。
“我们要是打起来,你支持谁?”尚武问道。
凌云一脸不信,“两位老前辈啊,就在这里一坐数千年,为的是护住身后山河万里,哪里可能打起来。”
“别打马虎眼,再拿一坛酒来,”尚武说道,“别藏着掖着,刚才我就瞅见你那方寸物中堆了不少好酒。”
凌云又不动声色的取出两坛来,“这可就为难我了,我要说尚武神厉害些吧,吴忧大剑仙肯定觉得我这眼力劲儿不行,我要说吴忧大剑仙厉害些吧,尚武神又得说我这没有说对,谁厉害都是我遭罪不是。”
“那你也得给老夫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吴忧白眉一立,不怒自威。
凌云低着头,眼珠子急转,然后说道:“你们一人教我两招,外出杀敌时候,谁的招式杀得多,那不就了然了嘛。”
“到时候人家只会称赞,嘿你看看那个小子,不知道跟谁学的剑,怎地如此厉害,好家伙那一剑真叫个凌厉潇洒,妖魔俯首啊!”
“嚯,那小子竟然还是个武夫体修,瞧瞧那拳法霸道凌厉,直教人不敢直视,拳高天外,不敢硬撼,也不知道是谁教出这么个厉害人物来。”
凌云郑重的说道,“这妖魔头颅一瞅,不就出来个孰强孰弱了不是?”
吴忧放下酒坛,看向凌云的眼眸深邃,尚武问道:“我看你练拳,尤重拳意,谁教你的?”
“自己学的,要不然我跟前辈互换?”凌云觉得像尚武这样的人,愿意陪着吴忧前辈在这里独坐数千年,若是能再拔高一筹实力,那也是九州天下莫大的福音,这些藏着掖着也不算个事儿,若是有人拿着能够更好,那自然最好。
“那就是功法的事情了,”尚武想了想,他练拳几千年,半步武神,也只有真正走到这个地步,才知道要真正走出那一步,是有多难的事情,“你当真愿意交换?”
“不愿意也没什么,再者这等功法,对老夫也有用,你就应该清楚,到底是有多好,若是流传出去,对你反而不利。”
凌云正色说道:“前辈守城数千年,若是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对于镇北城与九州天下而言,都是大好事。”
“若是前辈往后再寻见中意传人,将此拳教出去,以前辈的眼光,也不会是什么人渣王八蛋才是,所以也无所谓。”
“再则凌云虽然修行天资不高,可也清楚,功法再好,练到极致那也是第二,不是第一,倘若我有一日可登高,也愿天下武夫人人得此拳,与我分高下,与我一同瞧瞧十一境武夫的风光。”
尚武神色微微一动,有这份心气,练武要是练不出个所以然,那就真是白瞎了而且这个凌云其实很聪明,心里有些事情不会说,但他知道说什么合适,“既然如此,那老夫便先学拳?”
“酒水管够,喝足再说。”凌云拎起酒坛笑道。
……
吴忧有一缕神意进入了凌云的心海,瞧见了星辰大海,也瞧见了那个白衣凌云,但这不是他想看见的凌云,所以他往左岸走了很长,又去了右岸很久,然后找到了那个在读书时候的少年。
“想不想学剑?”
“想。”
“学成之后,想做些什么?”
“杀人。”
“杀了之后呢?”
“不知道。”
那是一个心中七情六欲都在的少年,这是一个让吴忧很不喜欢的答案,但又很真实,所以他又找到了一个躲在脏兮兮的角落的孩子,问道:“想不想学剑?”
“想。”
“学成之后,想做些什么?”
“杀人。”
“杀人之后呢?”
“帮着和我一样的人,尽量不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这个回答就很孩子气了,吴忧觉得很不错,所以他就走得更远一些,见到了在王府的孩子,问了同样的问题,回答也不一样,然后他就往回走,又见到了青年书生,还是问了同样的问题,只是回答就让他觉得很不错了。
“想不想学剑。”
“能学最好。”
“若是学成之后呢,想做些什么?”
“学了再说。”
“会报仇吗?”
“会,但也得讲讲道理,问个所以然。”
“在这之后呢?”
“做些我能做的事情,不让自己失望,也不让能够遇见对自己很好的人失望,”青年顿了顿,“有人是愿意听道理做好这个道理,只是不能听见道理的,我可以过去;有些不愿讲道理更不愿意听的人,手里有剑,我才更好说,他才更愿意听。”
吴忧对凌云说道,“我有两条路,你且听听,然后再回答。”
尚武便没有再和凌云吹牛,静等吴忧的两条路,吴忧说道:“我不能解决你身上的问题,但是可以让你有选择的以后怎么走的方法,第一条路,是你的灵魂成为一片片碎片,再重新修行完整,这样会有成千上万个你,每一个都是你,每一个都是你的心魔,也就是你会有同等数量的机会。”
“第二个是归一,再你碎裂的时候选择一块灵魂碎片修行,成为新的你,然后破壳而出,也就可以尝试拜托你的问题,但机会只有一次,死了也就真的死了。”
“同样的方法,捏也可以用在你的肉身之上,这一点你后边那个老家伙也能帮你。”
凌云毫不犹豫的选择的第二者,“我选第二,原因很简单,凌云只有一个,千百亿万心思,凌云还是凌云。”
凌云起身,望向天空,举起酒坛,“须知江河奔流,万川终归海。”
“天上天下,我只做那个‘一’!”
尚武对吴忧说道:“气魄是好气魄,就是是个二境。”
吴忧也是深以为然,“可惜是个二境。”
凌云方才难得得豪气一次,此刻就像是霜打的茄子,焉了吧唧的,尚武对凌云说道,“滋养肉身一途,老夫只知练拳一途,不过苦头得要吃些。”
“最不怕吃的就是苦头。”凌云郑重的说道,倘若可以打破现在的窘境,只是吃些苦头,他真的无所谓,长桥之事,他还可以等,不着急的。
吴忧说道:“往后来这边,记得带几坛好酒,中午你就跟着慕容连剑术,等你这肉身滋养好了,再来与我问那归一之法,此后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多谢前辈。”凌云朝着两位老人一拜。
吴忧摇头,“这就让慕容用战功来换,她现在那点战功,不够。”
“大大大大剑仙不是说了,为镇北城出剑,全凭自愿,从不强求吗?”凌云问道。
“我也没有强求啊,不都是她自愿的吗?”
“我可以替师父还战功?”凌云郑重的说道。
“就你这点修为,出去给他们塞牙缝还战功?”尚武没好气的说道。
凌云一时语塞,还是吃了实力差的亏,不过如果可以暂时解决自己灵魂和肉身的问题,他也十分开心,只是苦了师父。
凌云下了城墙,已经是日暮时候,尚武吴忧,“你在他心海看见了什么?”
吴忧捻须含笑,“也如当年吴忧一般潇洒张扬。”
这时候尚武难得没有刺吴忧,其实在凌云口中的这位大大大大剑仙,年轻时候,的确是潇洒张扬,他活成了很多剑修想要活成的样子,最后也成了很多剑修心中最后的“镇北城”,在镇北城的剑修,心里也有一座镇北城,那一座镇北城,就是这位老人,他在,镇北城还在,他不在了,那些剑修的镇北城也就不在了。
那座镇北城不在了,那对于九州天下而言,不是好事,只是坏事,一千年,一万年的对立与怨愤,谁又能真的压下去。
反正他自己就看不惯九州天下的一些人,就那一张嘴最能说个事儿,杀敌不敢,窝里横!
“今儿个喝了酒,改脾气了?”吴忧诧异的问道,“我都已经准备好翻你家族谱了。”
尚武美滋滋的抿了一口酒,“难得见你这么帮一个后辈,就想看看结果嘛。”
吴忧轻轻哼了一声,既然是她选的人,帮一两次,也是应该的……很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