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四章
从那天以后,江灿就再也没有见过沈星海。
江灿自己一个人度过了整整三个冬天,然后,迎来了第四个冬天。
这四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也改变了很多事情,听说余乐继承了余氏集团,而乔羽书放弃了乔氏集团的继承权,和他助理李斯去了旧金山,华文集团又彻底回到江灿手上。
一切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江灿日复一日的重复着一样的事情——上班、回家,唯一不同的,恐怕只有他偶尔在下班后守在书房抱着那日渐肥硕胖成球的狗子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沈星海留给他的最后一条视频。
江灿已经能将那一条视频倒背如流,视频里的沈星海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小动作,江灿都记的清清楚楚,那眉眼,深深的刻进了江灿的骨子里。
江灿时常想着,四年后的沈星海会长成什么样?
他就一直在想、这么一想,便四年过去了,江灿觉得不想不行,毕竟也许某年某日,他们会在某地重逢,若是江灿到时候认不出沈星海了,那还怎么找沈星海麻烦?
的确该找沈星海麻烦。
一声不吭把所有东西都丢给他,自己一个人跑了,这么多年都见不到一个人影,江灿快要恨死他了。
只不过,是又恨又想。
他深知,或许,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可他还是想留在原地等沈星海,等着沈星海回来的那一天。
冬天的风雨打在身上,是刺骨的冷。
江灿身上裹的严严实实的,怀中抱着一束花,打着一把黑色的伞,迎着风雨,走在墓园里有些曲折泥泞的路上。
雨淅淅沥沥的落着,不大不小,却平添了几分寒意,那一股寒意,饶是厚厚的大衣与围巾都遮挡不住,江灿依旧被冻的浑身直哆嗦,水落在地面上,江灿踏过,泥污溅上他鞋面,怀中的花落了几片花瓣在地,在污水中轻轻飘荡。
今日是他父亲的忌日。
他父亲去世的很早,那时候,江灿还不是特别大,只记得,他父亲在浴室里割腕自杀,死的时候,还死死的抱着他妈的遗照。
江灿听他爷爷说过,他妈还在世的时候,他父亲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喜欢他妈妈,因为是家族联姻没有感情基础的缘故,他父亲对他妈妈很冷淡,直到他妈妈难产死在了手术台上,他父亲,那个看起来向来冷酷到没有半点感情的人,才忽然跟变了个人一般,趴在那个冰凉的尸体前大哭,一声又一声的唤着他妈妈的名字。
他爷爷这时候总是感叹着道,“人啊,总是失去了以后才后悔莫及。”
江灿也第一次觉得,他跟他那个压根不喜欢他的父亲有着一个相同点——失去了才会后悔。
他失去了沈星海以后 才体会到心脏被硬生生自胸口挖掉的感觉。
或许他们有着那么一个奇怪的相同点,从未来拜祭过他父亲的江灿,今天却非常难得的自公司离开,在花店买了一束花,抱着那束花,亲自来了墓园。
他父亲厌他也没关系,反正他也早死过一回了,算是把命还给他父亲了。
江灿走到江正业墓地不远处,瞧见那墓地前正有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正弯身把鲜花放下。
江灿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花,再抬起头,看着那个瘦小的女孩慢慢的站了起来。
那个女孩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眼眶有些红肿,没有化妆,清秀的素颜有些憔悴。
许久已经未见江恩瑜了,如今再见江恩瑜,不知为何,江灿心里头却是怪怪的。
“爸,江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江恩瑜忽然哭红了眼,眼泪慢慢的自眼角滑落,“我真的……好想大哥……好想你们……”
那个向来高高在上、刁蛮任性的女孩此时却脆弱的趴在墓碑上,淋着雨,哭的泣不成声。
江灿心头颤了颤,看了看手上的花,轻轻叹了一口气,把伞放到一旁显眼的位置,然后抱着花转身走入雨中。
雨水拍打在伞面上,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闷响,江恩瑜听到声音,回过头去,她身后不远处放了一把伞,只不过,放伞的人早不知道去了何处。
江灿抱着那束甚至于来不及拜祭的花,走在雨中,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和发丝,雨滴沿在脸颊往下滑落,雨水偶尔打落几片花瓣落地。
冬天本就寒冷,雨水带着寒风,纠缠不清,渗进了江灿骨子里。
江灿打了个冷颤,然后,在红绿灯前停下了脚步,他站在人群中,所有人都撑着伞,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撑伞,怀中抱着一束花,静静地站着茫茫人海中,又狼狈、又寂寞,雨水沿着他脸颊,滑进他领子里,有些冷的他不太清醒。
旁边有几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女生,正笑呵呵的不知道谈论着什么,声音很大,笑的很开心。
待听清楚了,江灿才知道,原来她们正在谈论恋爱的事情。
“你们知道吗?只要你闭上眼,心里默念想见的人名字三遍,再睁开眼的时候,就能见到那个你想见的人了。”
江灿不由笑了笑,现在的小女生,还真是什么都相信。
这怎么听……都像是骗人的。
可为什么,明知如此,江灿还是不受控制的闭上了眼,心里默念着那个名字三遍。
沈星海
沈星海
沈星海
……
一声又一声
一遍又一遍
最后,江灿缓缓睁开眼,视线的马路对面、人挤人的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那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微微侧着脸,那侧颜、那身形,拨开层层人群,冲进江灿眼里,那一瞬间,江灿僵住了,眼眶逐渐发热变红,死死的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耳边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了。
“沈星海!”
江灿不顾一切的拨开人群冲去,甚至于没有听见那刺耳急促的鸣笛声。
雨丝微凉
急促的刹车声响起
江灿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好像看到那人转了过身来,然后,黑色的伞自那人手中滑落摔到地上,那人撕心裂肺的唤着他的名字,朝他跑来。
江灿笑了。
原来……当时向他跑过来的那个人,真的是沈星海啊!
“江灿!”
江灿听到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声音,那是在呼喊他的名字,独一无二的。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了。
花落地,花瓣散落在血泊中。
白色的花瓣混在红色的血泊中,刺眼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