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跟打雷似的，苏锦薇的耳朵发出嗡嗡的震鸣。
她心跳如擂鼓，一边双膝缓缓下跪，一边脑子转的飞快。
难道是昨夜在府中发生的事传出来了？
可一个丫鬟的胡言乱语，就算京城那些闲来无事的人听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莫不是柳夫子格外在意女子的贞。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苏锦薇心中惴惴，在心中斟酌一二后，谨慎道：“不知道学生犯了什么错，夫子要学生一进来就跪？”
柳夫子从里边的门缓缓走了出来，穿了一身朴素的青袍。
“既不知错在何处，为何老夫让你跪，你立马就跪下了？”
他面容肃穆，不像是拿苏锦薇寻开心，更像是要进行一场即时考核。
苏锦薇悬着的心松了，只要不是真犯了什么事就行。
她镇定自若地回答道：“夫子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既然要学生跪，必然会有夫子的道理。”
“人无完人，学生知道在日常学习中，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望夫子教诲！”
她的神态镇静，一点也无一般学生的鲁莽。
柳延平凝视半晌，闭上眼，眼皮褶子厚厚地堆叠起来。
他长叹一口气，“可惜，可惜。”
“夫子在可惜什么？”苏锦薇还是头回见柳夫子如此遗憾的模样，一时有点坐立难安。
“可惜你是个女子！”
柳延平也不瞒着她，猛地睁开眼。
分明年纪很大了，他的眼睛还是如此清明。
“若你是个男儿，早被老夫收入麾下，日后伴在君王身侧，为朝廷出一份力。”
“偏偏你是女儿身，我朝从未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你叫老夫如何抉择？”
柳夫子是真心感到痛心，他对苏锦薇哪哪都满意，只是……
“夫子当真有收我为徒之意？”苏锦薇挺直了身板，一双眼睛亮了起来。
她对这一世的想法还停留在掌握知识，没想过竟能博得柳夫子的青睐！
要知道，柳夫子的眼光极其挑剔，凡是被他收过的学生，无一不名扬里外。
在她的印象中，上一世的顾长决无论如何努力，始终不如柳延平的法眼。
顾长决因着这事喝醉过好几回，拉着她喋喋不休地抱怨，说什么他都为了柳夫子应改尽改了，为何柳夫子还是看不上他？
如此想来，柳延平还真是很会看人！
“夫子如若愿收锦薇为徒，锦薇定头悬梁、锥刺股，也要学出来。”
她目光闪亮，让柳延平一时愣了下。
教学多年的老夫子一手抚。弄自己的胡子，另一只手背负在身后。
他老气横秋地问：“你没听见老夫刚才说的话吗？我朝从未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你学再多，也不能入朝当官。”
“可倘若把求学拜师当成求官的捷径，学生反倒认为这本末倒置了。”苏锦薇认真地道。
她想学，只是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愚笨无知的人。
她上一世将自己的所有都压在一个男人身上，实际世上有很多值得她追求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此番情绪渲染了柳夫子，他沉吟良久，突然发出一串闷笑。
“是我老糊涂了，今日竟得到你的教诲。”
“柳夫子谬赞了，学生哪有资格教诲先生。”苏锦薇的脸有些发烫。
“古语有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今日，你是我的老师。”柳夫子浮起笑，“还跪着做什么，赶快起来吧。”
他转身走进里屋，苏锦薇犹豫了一会儿，也跟了进去。
只见正上方坐着孔夫子的铜像，下头点着一方香炉，插着三根香，袅袅白烟弥漫在屋子里，宛如梦境般虚无缥缈。
柳夫子行至一团蒲团前，回眸斜睨苏锦薇一眼，苏锦薇立马领悟，走到另一个略小些的蒲团上跪下。
“既然你言至此，那我柳延平要是再不收你为徒，就有些拿乔了！”
柳延平义正辞严的从香炉上取下三根香，又点燃另外三根，跟苏锦薇对半分了。
两人对着孔夫子的头像叩首三次，这一场师徒关系便算是达成。
苏锦薇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怎么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能成为柳延平的徒弟！
“有一事我方才并未告诉你。”柳夫子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其实在今日前我就与顾丞相商议过，我朝正缺人才，你既表现如此出色，今后我会好好教导你。”
他停顿了一下，苏锦薇便屏息凝神的听。
“今年八月你去参加乡试，如果你能一路通过明年春天的会试、以及之后的殿试，考上状元，老夫会想办法说通皇上那边。”
言外之意，是她能入朝为官了？
苏锦薇肉眼可见的高兴，当即保证道：“放心吧，夫子，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学生被夫子找进去谈话，同窗的比猴子还好奇。
苏锦薇在这边刚进行完拜师礼仪，学堂那里的人就全都知道了。
“什么？柳夫子当真收一个女子为徒？疯了吧！收女子为徒有什么用啊？”
“你没听完吧？人家说了，要是苏锦薇能考上状元，他去皇上那边游说，看能不能入朝为官！”
“什么？凭什么啊？”
几名学子愤愤不平，“她一个女人就该在后院好好待着，跑过来跟我们抢什么官位？她有家要养吗！”
坐在前排的慕朝雨听不下去了，向来温和的她头一回摔了笔。
她回头冷冷地道：“你也知女子大多在后院久居，几乎没什么读书的机会。就算如此，你不照样考不过薇薇？”
“看你这德行，也不像是能做出什么名举让百姓受福的，还是把入朝为官的机会留给女子吧！”
一通话说的那几人面红耳赤，毕竟上回的考核，他们确实没考赢苏锦薇！
学堂里的气氛愈发古怪，而坐在最后一排的顾长决亦然变了脸色。
经过上回的事，苏乐瑶已然被御林书院革除了继续学习的机会。
这个位置只剩下他埋头苦读。
母亲早先叮嘱过他，一定要想办法博得柳夫子的青睐。
可现在苏锦薇成了柳夫子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