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薇听不下去了，将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扭头轻轻笑着。
“你说这话倒挺有意思，仿佛是书上说的，人切莫自欺欺人，否则跟掩耳盗铃没甚区别。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个？”
怜依偷偷抬眼，在她脸上看到了笑，心里安了些，说话也就越发肆无忌惮。
“可不是么？小姐不让奴婢在这儿说，可小姐能捂住奴婢的嘴，却不能捂住其他人的。”
“这些传闻是你从哪听来的？”顾凌墨淡淡地问。
他早已放下手中的书卷，改躺为坐，两腿岔开，手撑在膝盖上。
怜依只能从他交叠的指缝间看到半张俊美的脸。
她心怦怦直跳，不知不觉间挪动着双膝，竟移步到了榻前。
“回大人的话，奴婢也没有专门去探听，昨日给府上置办一些新扫帚的时候，在集市听到了。”
顾凌墨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嗯”，低沉性感得让怜依浑身发软。
又听他轻声问：“还有呢？”
怜依便更加来劲了，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自己为了听到更多，是如何费劲的。
又是钻进鸟市，又是在花市边转悠，总归要挤到各类人多口杂的地方里，跟形形色，色的人攀谈。
“大人有所不知，那些人讲起荤话来，可顾不得你还是不是未出阁的闺女呢。”
她悄悄红了脸，一颗心在胸膛里“扑通、扑通”的，嘴角扬到耳朵根，丝毫看不出半点羞涩，反而觉出兴奋。
“你说怎么能那么荒唐？那可都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姐，竟被一群下九流的破了身。唉！可不知以后要怎么办？”
她用力压了压上扬的嘴角，只能让自己笑得不太明显。
“可又听说有小姐怀上了，千方百计想找人接盘。哎呀，总归是山匪害人，她们又要害其他的公子。”
“哪来的荒唐话？连怀孕了你也信。”苏锦薇冷冷一笑。
恰好春桃从外头端果盘进来了，听了个七七八八，脸都白了一半。
她是苏锦薇身边的大丫鬟，训斥起怜依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看你是长了两只眼睛，只顾着出气用的。你这脑子是不是也都灌的浆糊？”
春桃见书房里还坐着个顾凌墨，后背上都吓得全是冷汗。
都怪她没教完规矩，叫小姐在丞相面前出了好大的丑。
最可恨怜依竟还有些不服气，仰着脖子想要反驳。
“好罢！你在外头可别说是苏府的，”春桃恼怒地用力戳怜依的额头，“这事过去还不到十日，就算是怀孕也显不出来，你脑子怕是被驴踢了，愣是在外头被人当枪使！”
怜依被这么一说，猛然蒙住。
是了，就算是怀孕，也不能这么快就传出消息……
“我看你日日在外头听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府内洒扫庭除也做的不好。左右你还是出去学门手艺吧。”
苏锦薇冷淡地瞥了一眼，随口让春桃把人打发了。
她还从未开口让人退掉什么丫鬟，怜依这是第一个。
原以为这丫头性格乖张，但人不坏，好歹能让院子里多点欢笑。
谁料竟是个大嘴巴……
苏锦薇头疼地按按额角，门口却听“扑通”一下，竟是怜依惊慌失措地求饶。
“奴婢知错了，可是奴婢只是随口一说……”
春桃拉住她的衣领，想赶紧把人带走，“好了，小姐也没责罚你，是让你出府去寻另一门手艺而已。”
她也不怕别的，就是这书房里头还坐着个丞相。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后院有个嘴巴这么碎的丫鬟，难保不会被人疑心——丫鬟的主子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毛病？
“奴婢是想着进府也有小半月了，跟小姐关系比较亲近，这才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怜依的一双眼睛肿了起来，抽抽噎噎，不成样子。
见苏锦薇没有松口的意思，她反倒委屈起来了。
“奴婢又不聪明，说的这些话也不是奴婢杜，撰的，全是从外头一五一十照搬回来的。”
她听到这些可感兴趣得不行，所以才下意识认为苏锦薇也喜欢听。
她本来只是想说个讨主子欢心的话，谁知道苏锦薇反应这么大？
难道是……
怜依向来迟钝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她扶着门框，手指甲在木头上发出刺耳的“吱吱”声，惊惶道：“小姐，不会你就是被破了身吧？”
桌上的茶杯一倒，热水差点烫了苏锦薇的手。
还是顾凌墨眼疾手快地从怀中掏出手帕摁在桌上，才免得热水滴滴答答落到苏锦薇身上。
他单手撑着桌，扭头瞥了地上的怜依一眼，漆黑的眸子愈发沉了下去。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怜依的身子抖了一下，惊骇道：“什么？”
顾凌墨扯开唇角，冷冷地说：“不会说话就看别人怎么说。”
他话锋一转，眸中的光也锐利了起来。
“或许你当个哑巴，会更合适一些。”
这是真的动怒了。
春桃在后头轻轻踹了怜依一脚，骂道：“还不讨饶？泼脏水的时候嘴巴子那么麻利，这会儿怎么又哑巴了？”
“奴、奴婢没想到小姐会这么激动，奴婢该死，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希望小姐能留奴婢下来伺候……”
怜依手忙脚乱地又是磕头，又是拜地，仿佛在学着别人讨饶的模样。
那哭声粗糙得很，刺得苏锦薇耳膜发胀，拧眉挥手道：“下去吧。”
“可是……”怜依还不甘心。
春桃实在忍不了了，用力拽着她的衣襟，跟两个小厮合力把她拖走。
再不把人带走，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等书房好不容易静下来，顾凌墨才微微俯身，道：“给我看看你的手。”
水泼过来的时候，苏锦薇下意识用手去挡了。
不过她手法很快，在旁人眼中，只是触了一下便收回来了。
只有顾凌墨觉出了端倪。
嫩白的手搭在桌沿，上头果然有两点微红。
苏锦薇扫了两眼，笑道：“还好，恐怕不会影响握笔。”
顾凌墨却仿佛没听见，拧眉攥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