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苏锦薇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否则这么一个应该上早朝的日子，顾凌墨为何会出现在这样一个荒郊野岭？
雕满暗纹的马车轻轻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只冷白的手从中间探了出来。
一看到格外突出的腕骨和骨节分明的手指，苏锦薇就确定了马车里头的人的身份。
帘布一掀，果然是那张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俊脸。
“还愣着干什么？”顾凌墨眉头轻皱。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苏锦薇抿了抿唇，垂眸伸手抓住了马车外的木梁。
驾车的马夫是个中年汉子，一口白牙，见状，赶忙道：“哎唷，小姐，哪能让你这么随便上？”
他连忙从前头跳下来，让苏锦薇撑着他的手臂上去。
“谢谢。”苏锦薇认真道。
两人都没注意到马车中伸到一半的手。
那手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等苏锦薇上了马车时，看到的只是顾凌墨纹丝不动的画面。
她心中生出一丝疑惑，马车的空间有限，她只能在顾凌墨身侧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苏锦薇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的手下来找我。”顾凌墨言简意赅地道。
苏锦薇了然，“是十四吧。”
还好她逃出来了。
顾凌墨没有立马回答，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晃动的帘布。
两人能进行的交流似乎就到此为止了。
换做往常，苏锦薇为了拉近关系，又会想一些能让两个人都感兴趣的话题。
可如今，她倒是歇了心思。
毕竟如顾凌墨所说，他们已经沦为一根绳上的蚂蚱，那么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本就是名不副实的一场婚约，她应该将心思放在如何利用便利，快速达到目的上。
苏锦薇打定了主意不再说些有的没的。
不过，她身边那人显然不想这样。
“你昨晚，”顾凌墨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词酌句，“很危险。”
“十四跟你说了？”苏锦薇警觉起来。
“她要求我救人，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告诉我。”顾凌墨朝她的方向移过脸来。
“你知道多少了？”苏锦薇端坐着，极力控制自己去迎合那双深潭似的眼睛。
她必须弄清楚十四到底是谁的人。
“你去探查成王府的途中被发现，跟十四分开逃跑，各自受了重伤。”
顾凌墨搭在膝盖上的指尖轻轻敲击。
依照这句话中得到的信息，十四甚至没有透露她们已经潜入成功的事实。
苏锦薇勉强上升了一些信任。
不过她方才的防备太过明显，便又沉默下来。
马车里一时寂静无声，苏锦薇没想到他们有一天也会面临这样的境地。
怪异的气氛在他们之间蔓延，饶是顾凌墨，也觉察到他们哪里不对了。
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很难不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对别人动了心。
“如果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他淡声道。
苏锦薇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将脸转向他，“你说什么？”
“圣旨还没下，你要是后悔了，我会回宫里一趟。”顾凌墨直视着她，平静地说。
“我后悔什么？”苏锦薇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她抿了抿唇，指甲深深嵌入手心都没发现。
“你觉得我后悔了吗？”
“就因为我不像之前一样讨好你？”
“那你呢，你后悔了吗？”
“我不再讨好你，你还会像之前一样勉强接受我吗？”
这一长串的疑问脱口而出，苏锦薇的气息都开始浮动。
一夜担惊受怕，囫囵在山洞里将就了一晚，此时的她其实非常不适合谈话。
可酝酿在心中的情绪却不会听她的话，一股脑儿地宣泄而出。
“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我，我可以回到以前的状态。”
她勉强清醒了些，想美化自己的功利心。
苏锦薇，你需要的只是这个男人的地位，和恰好能摆脱顾长决、又能不违背祖上的身份！
想清楚这一点，她动了动唇，再次戴上了虚伪的面具，“我这几天心情不好，以后不会了。对不……”
“起”字没能说出口，就被一只手捂住了。
苏锦薇怔怔地看着他，从未见过的情绪在顾凌墨的眼底翻涌。
“闭嘴。”
他松开手，坐回原位，用力闭上眼睛。
他身居高位多年，又怎会看不出话的真假。
为什么……
他们的关系为什么又回到了从前？
顾凌墨“刷”地睁开眼，眼底漆黑如墨。
“同舟共度，这个词你是怎么想的。”他的嗓音出奇的冷静。
这是扯回他们昨日下午的谈话了。
苏锦薇顿时有种被人揭穿的羞耻，她垂下头，闷闷道：“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让你小心行事，是怕救不了你。你是怎么认为的？”
顾凌墨再次面向她。
这回苏锦薇没有逃避，她强忍着退意，迎上了他的目光。
直到对视，她才发现，顾凌墨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咄咄逼人。
他看上起甚至能称得上柔和。
这个形容要是被常年跟顾凌墨接触的人听到了，估计能惊掉大牙。
然而苏锦薇却想不到能对眼下的顾凌墨更好的形容了。
她张了张口，从嗓音里发出虚弱的气音，“我不会连累你。”
“……笨。”顾凌墨的眼底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气。
他垂眸凝视着苏锦薇的唇，缓缓倾身向前。
独特的气息越来越近，苏锦薇感到自己似乎被整个的包围了。
“现在躲开还来得及。”他轻轻吐出几个字。
躲？
苏锦薇眼睁睁看着他越靠越近，心中涌起一个冲动。
撑在坐垫上的手用力一顶，她仰头碰了上去。
极近的距离下，顾凌墨骤缩的瞳孔变化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苏锦薇以为自己更多的是抢先一步的得意，然而两唇相碰的一瞬，她所有的感官都放在了这一处方寸之地。
他的唇瓣跟他这个人一样，微微发凉。
随后是燎原而起的烫意……
苏锦薇感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