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小姐要奴婢说实话，奴婢也就不瞒小姐了。”
夏荷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双膝跪在地上。
“桃子姐一直伴小姐左右，不论大事小事都是她一手操办。奴婢原也心有不服，总以为是被夺去了能亲身伺候小姐的机会。”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愧疚和懊恼。
“直到这次小姐生病，奴婢才知道原来桃子姐那般辛苦。很多事我都需要她提醒才会做，完全不如桃子姐在时那般有魄力，就连手底下的人也不太信服我。”
苏锦薇偏头细细观察着夏荷的神情，发觉夏荷是发自内心感到沮丧。
“你倒也不必妄自菲薄，这些事不是突然就能学会的。”她轻轻道，“春桃是从小被管事嬷嬷教大的，你不如她，很寻常。”
“多谢小姐宽慰，只是奴婢心中有数。在伺候小姐人这一事上，奴婢远远不如桃子姐。”
夏荷伏地深深磕了一个，黯然神伤地道：“或许府上有其他人能胜过桃子姐，总之不会是奴婢。”
“你平时里不是最乖张活泼的吗？怎么今日这般失魂落魄？”苏锦薇不由失笑，下床将夏荷扶了起来。
“小姐待奴婢这样好，可小姐生病时，奴婢却不能将小姐照顾得万般周全。”夏荷低低地道。
“此事你不必太过自责，我刚才就说过了，你并未受过管事嬷嬷的管教，不懂这些是很寻常的。”苏锦薇安慰道。
“所以……”夏荷的心中多少好受了些，又免不了好奇别的事，“小姐还打算留下桃子姐吗？”
似乎是怕苏锦薇不愿意，她又急忙道：“奴婢从入府后，就一直待在桃子姐身边，能看出桃子姐对小姐是一心一意侍奉着的！可能她是做了点傻事，可她对小姐的心，绝对不假！”
苏锦薇恍然想起了上一世春桃的结局，手心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
“小姐……”
“你不用再劝了，我心中自有定数。”苏锦薇的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夏荷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一颗心也跌入了谷底。
思及方才小姐说过的话，桃子姐估计是留不下来了！
“你去叫她进来吧。”苏锦薇淡淡地吩咐道。
夏荷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痛楚，用袖子掩了掩眼角的泪水，道：“……是。”
她一步一挪地走到门边，还不死心地回头看苏锦薇。
似乎是想等苏锦薇改变心意。
可她看到的只是小姐低头翻看书卷的模样，连正脸都看不见。
对不起，桃子姐，我已经很努力地劝了。
可惜这次，姐姐犯的错实在太不可饶恕了！
夏荷满腹心酸地摇摇头，终究是推门而出。
早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春桃立马迎了上来。
她平日里是最喜欢穿桃粉色的，可自从跟小姐离了心，她便再也没将心思放在穿衣打扮上了。
今日她穿了一身素青色，满脸病容。
风一吹，整个人摇摇欲坠。
夏荷看到昔日意气风发的姐姐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说不心酸那是假的。
春桃握住她的手，焦急道：“小姐看起来怎么样？她……还愿意留我么？”
那样残忍的真相，夏荷又怎么说得出口！
她咬住下唇，含泪摇了摇头。
春桃便什么都明白了，整个人脱力地倒在身后的墙上，勉强靠着保持站立。
“没……没事。”她避开了夏荷想要搀扶的手，强颜欢笑道，“我早猜到了。也是我咎由自取，身为主子身边最得信任的丫鬟，却背叛了主子。要是这样都没受到什么惩戒，以后小姐身边的人都要乱套了。”
“桃子姐姐，你太糊涂了。”夏荷泣不成声，颤颤巍巍地抓住夏荷的臂膀，“再去见小姐一面吧，至少走之前，好好跟小姐认个错。”
“我会的。”春桃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好情绪。
身为丫鬟，不能将自己的情绪过度带给主子。
尤其是在苏锦薇还在大病初愈的情况下。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那些，春桃就害怕得恨不得钻进墙缝里去。
她为什么要那么糊涂？
中了蛊虫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她竟然真的鬼迷心窍，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
春桃亦步亦趋地来到房门前。
这扇门她推开过无数次了，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沉重。
轻颤着将门推开，她灵敏的嗅觉立即就捕捉到了房间里的药味。
“小姐，”她心中的关切顿时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你的病好些了么？”
坐在床头的苏锦薇缓缓抬起头，目光也从书卷，移到了春桃的脸上。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书边，淡道：“好多了。”
“那就好。”春桃松了口气。
房间中安静下来，她才又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
想到夏荷方才的神态，她对自己是否还能留在府中，已经不抱侥幸心态了。
就如自己适才想的那样，走之前，至少要好好跟小姐道个歉。
“扑通！”
双膝重重跪在了青石地砖上。
春桃的头深深垂下，瘦削的肩膀轻轻颤动。
“小姐，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仗着小姐心慈手软，这才被他人用三言两语就轻易挑拨了！”
“小姐如若是咽不下这口气，就算让人将奴婢杖毙，奴婢也绝不多言。”
苏锦薇又感到呼吸困难了。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书页，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春桃黑漆漆的发顶，很身前的青石砖上滴滴答答的水痕。
“夏荷难道没有告诉你，昨夜我们从你身体里找到了蛊虫？”她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她说了。”
“这蛊虫的功效，我们暂未查出。为什么不辩解，说是被蛊虫迷惑了心智？”苏锦薇轻问。
春桃却猛然抬头，两眼挂着亮晶晶的泪，“奴婢做出对不起小姐的事，已是罪大恶极。要是还恬不知耻地找借口，那就当真不配为人了！”
这话说得人振聋发聩。
苏锦薇再次打心底里希望春桃从未做出那样的傻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