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苏锦薇特意起早，就听闻春桃说苏乐瑶戴了一圈粉色的抹额。
她自知苏乐瑶想做甚，不禁翘起一边嘴角，让春桃给自己备一袋子瓜子儿。
春桃困惑地包了一大袋，嘀咕道：“怎么学堂也兴嗑瓜子儿了？”
“是啊，”苏锦薇不甚感慨，“戏台都架好了，不看多可惜。”
语休，也不管春桃有没有听懂，她自含笑上了马车。
学生容易被挑拨，也容易忘事。
马场一案就这样被压了下去，同窗们也没几个记起的，反倒看她们都安然无恙地回了学堂，径自将她们直接划分成安全的一类。
那事当真不了了之。
苏锦薇照常入座，提前抓了一把瓜子给慕朝雨尝。
“这是？”慕朝雨还没反应过来。
苏锦薇但笑不语，悠然正对着后排，有几个好奇的同窗也跟着她的方向朝后头望去——
就见一双璧人推门而入，少女头戴粉色抹额，眼角垂泪，恰比她高了两个头的少年则关怀备至地俯身探手摸她的额头。
“昨日磕坏了吧？还疼不疼？”
“长决哥哥，没那么夸张啦，就是伤着皮肉，估计不会好看了而已。”
“别担心，你有天人之姿，一点皮肉伤不会影响的。”
“长决哥哥别哄我了！留了疤肯定丑死了。”
“我这儿有上好的雪梨膏，乃皇上头年给的赏赐，据说但凡用了不会留下一点疤痕。乐瑶妹妹拿去用吧。”
“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乐瑶不过是庶女，恐怕用不起这样的好东西。”
少年似是听不得这样的话，眉间不禁高高拢起，语气也带点淡淡的责备，“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众生皆平等，皇上早说了，嫡庶都出自主母，以后你再跟我说这样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对不起，长决哥哥，乐瑶以后不说了。”少女含羞带怯地抹了抹眼角的泪，卷翘的眼睫根根分明，搔得少年心头痒痒，“长决哥哥对我真好，乐瑶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这话可真是微妙，古书早有记载，报答无非是以身相许或做牛做马。
看少女这神情，怎样也不像属于做牛做马那一挂的。
学堂中不乏有好事者，幸灾乐祸地往苏锦薇的方向投去视线，想看看向来淡定冷静的苏锦薇会气成什么样。
孰料苏锦薇面上非但无半分怒色，反而浮着一抹看好戏的淡笑，手里甚至抓着一把瓜子！
抱着同样心态的苏乐瑶见到这番情景，气得差点晕厥过去。
不可能，她不信苏锦薇一点也不生气！
苏乐瑶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手里紧紧攥着雪梨膏朝前排走来。
苏锦薇手中瓜子不停，暗笑一声：哟！苏乐瑶这是不甘心演两人的感情戏，要把自己拉进来唱一台三角戏了。
她倒是无所谓，看戏嘛，自然要越热闹越好。
就见苏乐瑶行至身前，柔弱如柳的身躯轻轻一晃，苏锦薇想也不想，猛然往后退了一大步，椅子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完全空出了一大块地。
倘若苏乐瑶刚才想上演一番柔弱摔倒的戏码，这会儿就在面朝地摔个大马哈。
“怎么妹妹讲个话，还要吓姐姐一跳呢？”苏锦薇挑眉笑笑，直接拆穿，“刚才要不是姐姐退的快，真以为你要摔姐姐身上。”
苏乐瑶的真实目的被戳穿，笑得有些牵强，她摊开掌心，露出正中的雪梨膏，“二姐姐，乐瑶的额头伤得厉害，得亏长决哥哥愿意出手相助，只是希望姐姐不要生气，长决哥哥对乐瑶没有别的意思。”
苏锦薇却仿若没听到她后面那句话，只晃悠悠地抬起葱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自己的下巴上，沉吟道：“嗯……话说妹妹你的额头是怎么伤着的？”
她轻轻嘶了一声，唇角弯起诱人的弧度。
“姐姐这记性也是不好，怎生忘了你昨日平白跪在府前磕头呢？”
一时间，同窗的耳朵都竖了起来；更有甚者，从慕朝雨手中接了把瓜子，跟着一起磕。
苏乐瑶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眼睑微垂，抿唇不语。
顾长决最心疼的就是她这副模样，苏锦薇都快踩在乐瑶脸上了，乐瑶却永远只会忍让。
只因她惧怕苏锦薇嫡女的身份！
想起乐瑶今日同自己说的那些体己话，顾长决胸口愈发灼烫，他身为八尺男儿，总该做点什么来改变乐瑶的境遇。
念及此，他冷然上前，将乐瑶护在自己身后，“偌大的苏府，竟逼迫一个弱女子在府前磕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简直粗鄙！”
他身上几乎笼上了一层薄光，只是这光只为苏乐瑶释放。
他恐怕忘了苏锦薇才是他未来的世子妃。
苏锦薇不打算点醒，只微微笑着说：“顾世子，苏府可接不下这么大一顶锅。本小姐倒是觉得，不问青红皂白、只听闻一面之词就肆意指责他人的人，才最是粗鄙不堪呐。”
“长决哥哥，别说了。是乐瑶愚蠢，自己要跪的。”苏乐瑶从后偷偷拉住顾长决的袖子。
顾长决顺着力道垂眸看去时，只能瞥见少女白嫩的下巴，上面俨然凝着一滴透明的泪珠。
看她身体微微发抖，估摸着是吓哭了。
顾长决用力攥紧手心，又听苏乐瑶轻声细语道：“长决哥哥，算了，二姐姐是你未来的世子妃，再说下去……恐怕对你的名声不好。”
她嘴上说着这种话，手上却死死抓着顾长觉的衣袖不放，当真是矛盾至极。
旁人早从中觉察出一丝端倪，带着微妙的目光在三人脸滑来滑去。
可怜顾长决早已失去思考的能力，完全不觉这些话配上完全不符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只暗道若不是必须得娶苏锦薇这个妒妇，自己又何至于在护乐瑶的时候处处受挫呢？
偏偏屁股底下的爵位还不稳，他不能随意惹人不喜！
他不禁压低声音，郑重承诺道：“乐瑶，你受委屈了。我以后一定不会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