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院子里霎时寂静无声。
所有的嬷嬷、丫鬟面面相觑,分明是大正午,各个额上竟布满了冷汗。
侧门突然打开,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只见来人一身红绸绫罗裙,眼角夹了几根细纹,正是慕家主母慕夫人。
“顾丞相突然拜访,妾身有失远迎,还请丞相不要怪罪。只是这慕府后院的事,还是交予妾身管吧。”
一大男子插手他人后院,这事儿传出去就是笑话。
苏锦薇微微眯眼,几乎更能断定这事儿跟慕夫人脱不开关系。
凡是正常主母,听闻有医师救治的机会,早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慕夫人两次三番只想回避,显然是想隐藏什么。
就连刚才说出的话,也无非是想让顾凌墨不再插手。
可这是朝雨最后的机会了,苏锦薇不想放弃。
她拱手笑道:“慕夫人说得在理,只是慕府上下如此惊恐,顾小叔身为一朝丞相,自是要弄清这个中缘由。可别是什么疫病,怕毁了名声而一直藏着!”
隐瞒疫病在当朝可是重罪。
慕夫人脸色当即变了,斥声道:“饭可以乱吃,出门在外可切莫乱泼脏水!”
她对苏锦薇的不喜几乎到达了顶点。
若非苏锦薇送来的一封信,慕朝雨至于动了抢名额的心思吗?
区区一个庶女,还真想跟嫡女平起平坐不成?
就算规矩是她定的,难道慕朝雨就不能有点眼力见吗?
苏锦薇不急不缓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既然慕夫人不知朝雨的病是什么,又如此断定不是疫病,不妨让顾小叔的医师瞧一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辞下去,恐怕连皇上都能惊动。
慕夫人暗下权衡一番,只得后退一步,面上笑容勉强,“那就劳烦顾丞相了。”
地上的丫头纷纷起身,退到一旁让出路。
进了慕朝雨的院子,隔着十几步路的距离,已然闻到浓重的药味。
苏锦薇心下焦急,脚步生风地跟着嬷嬷进了门。
而顾凌墨因是男子,只在外头等候。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苏锦薇的背影,似有所思,只是外人端详也觉不出其中意思。
屋内的药味更重,床头放着一个木盆,里头全是秽物。
慕夫人毫不掩饰嫌恶,用手帕捂鼻,斥责身边的丫头,“看到有客人来,还不赶紧收拾了!”
丫头支支吾吾解释不上,不一会儿,床上躺着的慕朝雨就猛地起身,直接吐在还没来得及挪走的木盆里。
俨然是病入膏肓了。
苏锦薇心系好友,急忙让医师上前查探。
她刚刚仔细看了,慕朝雨吐出来的汁水是不久前喝下去的药。
刚灌下去就吐出来,明显药不对症。
果然,医师把了脉,起身叹息着摇摇头,手在下巴的胡须上来回捻动,“不对,不对。”
苏锦薇恳切道:“请问大夫高见?”
“这药不对。”医师一针见血,“慕小姐这是中毒了,怎么尽拿些风寒的药。”
风寒?
苏锦薇几乎要冷笑出声了。
眼下又不是寒冬,此刻外头的太阳晒得人正难受呢。
偌大一个慕府竟无人怀疑自家小姐得风寒很奇怪?
也罢,若慕朝雨在慕府的日子当真好过,也不至于前世年纪轻轻就丧了性命。
苏锦薇掠过慕夫人,直接问医师的解决方案。
“慕三小姐中的是慢性轻毒,接下来几日,只要按照老朽的方子煎药,就一定不会出问题。”
确认好友没有生命危险后,苏锦薇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慕朝雨贴身的丫鬟听到医师的诊断后当场就哭出了声,哀怨的哭泣在闺房里环绕,“只可怜我家小姐,不知被哪个歹心人下了毒。”
这几日她看着慕朝雨昏迷不醒、呕吐不停,也跟着胆战心惊。
本也觉得奇怪,这么大热天,怎么会得风寒呢?
原来是被府中的人下毒了!
医师把开好的药方子塞进丫鬟手中,细细吩咐具体的熬药时间,那丫头边一边掉泪,一边应下。
事已至此,只希望后续喝药不要再出什么差池。
身患重病的慕朝雨有救了,屋子中的人却表情各一,阴晴不定。
苏锦薇坐在床边抚摸好友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起身道:“看来慕夫人说的果真不错,朝雨得的,当真不是疫病。”
慕夫人面色不愉,只是慕府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丑,她眼下要急着找人出来背锅。
“都说苏家二小姐耳目聪慧,传闻不如一见,果真如此。”慕夫人四两拨千斤地把今日之事轻松揭过,“慕府近来丫鬟的变动太大,出了这样的事,我这个主母心中也实在不好过。”
她轻飘飘地朝身旁的嬷嬷投去一眼,嬷嬷霎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磕头,“夫人,奴家什么都不知道!”
“大胆,苏家二小姐还在此,万一惊吓到了她的身子,你就是十条命也赔不起!”
慕夫人随意挥挥手,两个守卫径直上前,把嬷嬷拖下去了。
隔了老远,还能听见嬷嬷哭天喊地的叫冤。
苏锦薇自知慕夫人做这些都是给她看的。
她轻轻一笑,人到门边,又转头道:“慕夫人真是雷厉风行,只是手底下的人不如慕夫人一半聪慧,连朝雨的病都能判错。还望煎药这种事,也别出其他差池才好。”
说完这句,她就知道,自己是彻底得罪慕夫人了。
但她人不在慕府,不警告一番,只怕慕夫人不死心。
早知如此,她当时就不该寄出那封信……
分明是不想让朝雨受伤,不曾想反而做多错多。
苏锦薇眉间凝着忧思,她信步下了石阶,一眼看到在樟树下静静站着的顾凌墨。
他的身姿笔直如松,仅仅只是站在那,就透出一股不凡的气质。
苏锦薇的心跳有些加快,轻步上前,道:“小叔不是要跟老侯爷议事吗?”
微风拂过,树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顾凌墨单手负在身后,垂眸看她,一双黑眸如古潭般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