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若从不是个墨迹的人，她含笑拍拍手，还趴在地上的苏乐瑶心中顿生起不祥的预感。
她颤巍巍地抬头，就见李安若居高临下地吩咐几个丫头，把刚才执意要她们在房间换衣服的嬷嬷拖出去。
“敢算计到我头上，也真是活腻了。”她冷冷地笑了笑，从眼角斜下一抹目光，落在苏乐瑶的身上。
苏乐瑶顿时颤了一下。
“走罢，再不走，真来不及了。”苏锦薇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很平静。
两人并肩走回长廊，李安若晃着两只胳膊，捅捅苏锦薇，“我以为你刚才要拦着我。”
“我做什么要拦着你？”苏锦薇笑问。
“你妹妹都快骑在你脸上了，你还不治，我以为春/光庙里的菩萨位是你坐着呢。”李安若笑讽她。
苏锦薇也不辩解，只兀自摇着头笑。
苏乐瑶要真像李安若以为的那么好对付，那就好了。
上回的马场案给了她一个警醒，苏乐瑶的城府不是一般的深，这是她第二条命，务必要小心翼翼，争取将苏乐瑶一举击倒，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此番耽误了时辰，换衣服时便显得有些匆忙了。
不过那些配饰该在哪处，还是在哪处，光是头上的重物就让苏锦薇一动也不敢动。
“小姐，长得可真漂亮呢。”春桃满目憧憬地望着镜子里的人，从心底感到开心。
她是眼睁睁见苏锦薇翻天覆地的背，当主子的劳累，他们这些手底下的人过得也不安稳，难免会心疼。
眼下小姐守得云开见月明，她自是欣喜不过。
苏锦薇看着镜中的自己反倒有些不自在，问：“我长得真跟镜子中的人一样吗？”
“当然了！小姐是整个京城最漂亮的。”
“就你嘴贫。”苏锦薇笑骂了一声，又沉下眉眼，铜镜中的人也稳了下来，“总觉得这妆画的跟我本人都有些不太像了。”
春桃知道她有些不习惯，耐心地劝道：“今日小姐要站在高台上，要是妆和平日一样，普通百姓恐怕看不清小姐的脸，那才可怕呢。”
她说的倒有几分道理，苏锦薇将重心放回今日要举办的仪式上，在脑中反复思索所有的步骤。
外门似乎被人推开了，紧接着，两个丫头推开内门进来，恭谨道：“小姐，顾丞相来访，说是给萧皇后带话来了。”
苏锦薇微微睁大眸子，赶忙道：“都知道是顾小叔了，还不让人快点进来？”
那两个丫头便退至门边，随后，苏锦薇眼前的铜镜里便出现一黑身长立的男人。
她头上挂着叮叮当当的金坠子，一扭头，脖颈便酸的厉害。
顾凌墨挑了挑眉头，“不用回头。”
他精准的从镜子里捕捉到苏锦薇的眼睛，两人在铜镜里双目相接，竟有种微妙感。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几秒钟，顾凌墨垂下眼睑，薄唇轻启，“皇后让你今日在台上小心一些，台高八尺，若恐高，便不要勉强。”
倒不止是恐高的事儿，今日祈雨仪式，四周围着密密匝匝的百姓，单是用余光看，平常人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苏锦薇这会儿已然有些浑身僵麻，身上的配饰太重了，等会儿要站在高台上更加。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努力调整呼吸，“嗯，多谢顾小叔带话，劳烦小叔转告皇后，锦薇一定会竭尽全力。”
“多加小心。”顾凌墨的声音和苏锦薇重叠了。
苏锦薇以为是自己话赶话，暗道说话做什么那么急？这下好了，在顾凌墨的心中恐怕又要添上一笔“急躁”的缺陷了。
这会儿再道歉又显得画蛇添足，她只好道：“谢谢，我会听姨妈的话，一定避开边缘。”
“不是。”
“嗯？”苏锦薇不明所以，望着铜镜中男人的眼睛。
顾凌墨也静静地看着她，一派从容道：“多加小心是我说的。”
这话是……
苏锦薇的胸口怦怦直跳起来，只觉房间也太闷热了，都想让春桃开窗透透气。
她垂眸抿唇，最终还是说了声谢谢。
时辰已到，春桃尽心尽力地搀着她的胳膊，她是大祭司，除了身上的配饰比两个小祭司更繁杂以外，还要过一根数十斤重的权杖。
她想起今日要在台上主持两个时辰，竟还没上台就有些畏难。
在经过门边时，顾凌墨猝不及防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不会有事，你去吧。”
这一下的接触很短，周围几个老婆子、丫鬟都没看见，只有挨着近的春桃略微错愕。
苏锦薇点点头，外头那两人已经在等着她了，她也没多想，一步一步地走出门。
天光大亮，又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天气这般明媚，放在平常是好事，对急着耕地浇水的农民来说可就遭了。
苏锦薇心事重重地跟两人并肩而行，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大批伺候的丫鬟婆子。
平常再喜欢乱动的李安若也被这套衣服束缚了，僵硬着脖子抱怨道：“这是连伸手都困难，等会儿还要在太阳底下站两个时辰，怕是会晕过去罢！”
贺柯辰难得讽她一句，“你身上的配饰远比不上薇薇，她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叫唤上了。”
“哟，贺公子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不能因为别人比我苦，就觉得我不苦。难道贺公子晚上困了，是要去看寻常乞丐怎么睡的么？不然你怎么睡得着！”
李安若一番话说得贺柯辰哑口无言，苏锦薇听得倒是觉着挺有道理。
不过她向来会维持平和，笑道：“我不叫唤，是因着我没力气叫唤。等会儿咱们三一定要提着气，都是皇上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可别出了什么差池，在百姓面前闹了笑话。”
三人都静默下来，等会儿在台上有的是他们出力的时候，他们得见缝插针的补充体力。
不知怎的，等苏锦薇拄着镶嵌了蓝宝石的权杖登上高台时，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疲累。
甚至丹田处还隐隐涌出一股奇怪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