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眠犹豫了半响,还是不忍说出真相,于是小声地问:“你为什么说让我救救你爹爹呢?你爹爹是出了什么事吗?”
海弘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死了。”
卿眠重重一愣。
“想知道我的故事吗,”海弘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希望……你能救救我的爹爹。”
*
【纸人庄往事】
我好像睡了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但似乎睡了很久,在睡梦里,一直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呼唤我。
叫我醒过来。
所以,我醒过来了。
醒来后,天朗气清,阳光鼎盛,我跌坐在院子里,周遭溢满草木混杂泥腥味,奶妈哭得双眼红肿,搂着我不停地哭。
周围黑压压聚了一群人,皆喜极而泣。
我面容呆滞,目光迟缓。
这个时候,人群分成两道,我爹爹和我娘亲疾步而来,娘亲附身抱住了我。
他们都在哭。
所有人都在哭,哭了后,又在笑。
通过奶妈的口中,我终于知晓,我落水了,磕了脑袋,人也没了气,这消息传遍全府。结果把我拖上草地上,大家等郎中的这段时间,我又“死而复生”了。
我苏醒了。
但是我却遗失了以前的很多记忆,回忆起来,断断续续的,连不上来。
娘亲将我抱回厢房,让郎中来把脉。郎中说,我已无大碍了。
于是他们又抱着我,一边说上天保佑,一边又说祖宗显灵。
这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到了深夜,我夜急起床,发现门口立了一道身影,那是我的父亲海百戊。
海百戊开口了:“弘儿。”
叫的是我的名字。
我点了点头,他又问:“可还又哪里不适。”
我摇了摇头。
他走过来,伸出手按了按我的心脏处,低声问:“这里可疼?”
我是落水,磕了脑袋,他不问我脑袋的伤,却问我的心脏疼不疼,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我还是老实地回答,不疼。
海百戊有些恍惚,静了半响,才说:“不疼就好。”
他走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感受那心脏的跳动,莫名想起一句话——
我的心脏似乎很久没跳动了。
*
【纸人庄往事】
从那天起,我发现府上多了很多奇怪的规定,以及出现了许多怪事。
府上有一处偏僻的婳之院是上了锁,并且有专门的人把守,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的。我想尽办法进去,但是前期均以失败而告终。
我很少有出府的机会,虽然在府上的日子也很快活,但是我偶尔会想起以前的记忆,我的教书先生,还有我的玩伴,我有一个玩得很好的伙伴,她叫青怜,人如其名,像夏日的莲花。
她的父亲是养蜂人,她与她的父亲相依为命,由于久居山谷,而我们住所的地方也偏僻,因此往来稍稍密切,算是一个远邻,她时常来府上送蜂糖。
不知道为何,我对青怜的思念日渐加深,但是每每提起,父亲都说,她们一家已经搬走了。
为什么会搬走呢?父亲没有说。
我很难出府,就算出去了,也有专人陪同,我发现海府外面,多了一座石桥,石桥尽头白茫茫,那边是什么呀。
奶妈说,不要走出石桥,外面全是坏人。
我觉得奶妈说得也有道理,因为在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里,我们经常流离失所,到处寻找藏匿地点,因为总有坏人会找上门,他们很凶,他们举起刀,杀起人不眨眼。
我也很害怕。
我在府里的日子很快乐,但还是会有很多诡异的事发生。
我发现,我的娘亲似乎没有以前的聪慧和活泼了。她经常是安安静静的,像一个病美人,就坐在门口看风景。
偶尔,她也会看我,但是她的目光像一滩死水。
我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她说没有。
分明是夏天,天气燥热,但是她经常穿着厚厚的衣袖。有一次吃饭,她不小心露出手腕,里面的肌肤呈现了青紫色。
我的娘亲若无其事地将袖口拉下来,她的手腕还戴着两只精致银镯子,镯子碰撞,发出叮当响。
我还发现,府里的其他人经常会面容呆滞,目光迟缓。
和我那日落水醒来后一模一样。
他们经常会出现整齐划一的阵容,比如,齐声笑起来,再比如,步伐一致地走出去。
他们就像被按动机关的木头人,只有在阳光升起的时候,以及看到我们的时候,才会有表情,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们时常是出于一种无所事事,并且呆滞的状态。
我的父亲,他的表情是最特殊的。
他经常满脸哀愁地看着我们。
笑也是带着悲伤的。
他也经常会在府里消失,等他再出现的时候,经常是携带客人。这个时候,全府警戒,我被锁在房里,不让出去。有时候,我能听到一些尖叫声,有时候,我也能听到一些哭声。
有时候,我会听到欢天喜地的敲锣打鼓声,是谁家在娶妻呢?这附近,只有我们这么一户人家呀。
后来渐渐的,这些声音我都听不到了。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
我的皮肤,开始呈现青紫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