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将这个秘密深埋下去,剥开骨头撕开皮肉一直埋到心底的最深处。
夜里十一点,陆江川悄悄出了家门。
镇上的小路是没有路灯的,野草长得半人来高,不时传来过虫儿叫声,风过树丛的摇曳声。
为了不让家人发现,陆江川摸黑走了很远。背后遥遥似有脚步声传来,他也没敢回头。
这个古镇有着太多太多光怪陆离的传说,年轻气盛的陆江川也挨不住夜路里的背脊发寒。
一时脚步声更重了,好像在跟着他。江川打开手电筒发狠跑了几步,身后的“东西”竟然也迅速跟了上来。
“谁?!”
他照向身后,恍惚中看到一张白脸闪过,正准备抓起路边一块碎石扔过去,就听到“白脸”焦急喊道:“别扔,是我!”
“煜泽?”
江川放下手里的碎石,无奈地松了一口气,说:“你怎么来了也不出声?”
傅煜泽似乎比他还要无奈,龇牙咧嘴地指着赤着的一只脚说:“你先把手电筒给我,让我先找找鞋!”
傅煜泽是尾随着陆江川出来的,他知道他们家十点左右就关灯睡觉,以陆江川谨小慎微的性格,一定会再稳一个小时再出来。
他一直蹲在陆家院墙后面,本来是想吓唬他的。奈何今夜没有月亮,虫草树影又晃荡个没完,他也有点怕了。偏偏江川还越走越快,傅煜泽一路跟下来,还没吓唬到江川,自己就先慌了个“魂飞魄散”。
“大老爷们”怕黑,还跑丢了鞋。这话说出来必然是不体面的,所以傅煜泽也没打算说,沿着小路从水沟里捞出了拖鞋,义正言辞地告诉江川。
“我当然是因为担心你,一个人去哪有两个人去安全,不得有一个放哨的?”
陆江川说的那户有白马的人家,是镇东头紧挨桃树林的,林子挺大,遥遥一束白光打过去,根本看不见尽头。
白马就拴在桃树林边的一处窝棚里,棚边有一间小屋,灯灭了,住在里面的人想必也歇下了。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窝棚边上,没敢妄动,先蹲了一会儿。
“我觉得这匹马长得非常之不友善,你看它听到我们靠近的脚步声就踢踏蹄子了。”
傅煜泽话多,紧张的时候更是止不住话匣子。他就这么蹲在江川身边没完没了地自言自语,江川拎着剪子要过去,又被他一把拉了回来。
“你有没有尝试过马语?要不要先跟它沟通一下?”
江川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我这是打心里面担心你,你能不能不要用看郭儒雅的眼神看我?”
其实你的智商真的没有比郭儒雅强多少。
“哎!等一下,别着急!”
傅煜泽看江川去意已决,再次拦在了他跟前。
“我跟它说说。记得啊,二胡做好了得在陆瑶妹妹面前提一下我。”
陆江川拧不过他,只能依言站定,把手电筒的光打到窝棚里。傅煜泽就缓慢地以一种老驴拉磨的姿势绕马而行,脚尖着地,脚跟半悬着,像在做某种古老的祭拜仪式。
“大白,你我初初相见就为了取你的尾巴毛,确实有那么点说不过去。但是你换个角度想,为什么我们不去剪别的马,偏要来剪你的呢?哈哈,告诉你吧,那是因为你帅气!百里挑一的帅气!”
他当真跟它攀谈了起来。
白马打了个响鼻,不耐烦地挪动了几步。
江川就顺着这几步,向它的背后挪进。
“剪尾巴毛就相当于剪头发,人的头发长了,要剪,马的尾巴毛长了,自然也要剪。我们这边唯一一个不能剪头发的日子就在正月,会死舅舅的。但现在人也没那么在乎这些了,除了舅舅。”
白马像是突然好奇了这份唠叨,逐渐安静下来。煜泽暗暗对江川比了个手势,江川掏出了剪刀。
“你一定没有舅舅吧?就算有,咱们也不是正月剪的,在此祝愿你舅舅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多亏这个时候没人,要是有人,陆江川和傅煜泽能被笑话一年。
两个人都算是在学校里有头有脸的校草级人物,一个对着马念叨着舅舅论,一个一脸凝重地握着把剪刀半蹲在马屁股后面。
知道的是要剪马尾巴毛,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扒马皮呢。
“其实这些都不可信,我正月里就剪过头发,我舅舅还活得……”
说时迟那时快,江川左手迅速捞起一缕马尾巴毛,右手下剪。眼看着就要齐根剪断,剪子却在这时钝了一下。
也正是那一下,让回过神来的白马长啸一声,后足一个发力,将对它“意有所图”的少年踢出去很远。
“谁在外面?!”
窝棚边的小屋亮起了灯。
“江川!”
吓得手足无措的傅煜泽几步跑到被马踢飞数米之遥的陆江川身边,手电筒跌落在地,光线在黑夜中画出一片灰白的圆弧,像一把扇面纯净的扇子,如果不是阵阵剧痛来袭,陆江川真想在扇面上画上一幅画。
屋里很快有大人追了出来,强烈的手电筒白光之下,两个孩子根本没有逃走的余地。
“谁家的孩子,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想干什么?!”
守夜人本来还有几分担心,以为遭了贼。这时看清楚只是个孩子,心下安稳了,火气也一股脑地升到了头顶。
“问你话呢,刚才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这会儿知道装闷声王八崽子了?到底是哪家的,快说!”
陆江川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刚才被马踢中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手臂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现在连挪动一下都不行了。
傅煜泽是个心里没有主意的,挨了一巴掌也只顾着看江川。他发现他疼得浑身都在冒冷汗,唇色也是惨白一片;屋里冲出来的人又一味的凶神恶煞,两两相交戳着他的神经,急得心中慌乱,手足无措。
“完了,这是不是要死了?我就说别来,我家有钱,能买,你就是不听我的。你说这可怎么办啊?你要是死了,我惦记陆瑶的事还能成吗?我成了杀死大舅哥的混账了。别说你爸你妈,光是陆瑶就能恨死我了。”
傅煜泽是少爷,从小养尊处优惯了,没遇过什么大事。这回遇见了,急得一通语无伦次。
“你在嘀咕嘀咕说什么呢?”陆江川觉得守夜人看傅煜泽就像看一个傻子,正准备再使点劲把他拍醒,他又好像明白过来了,瞪着眼珠去扯了扯守夜人的衣服。
“叔叔,赶紧送医院吧!”
守夜人一看这份光景,明白再责难下去也没什么用了,但是他不能就此送江川去医院。
首先一点就是,医药费谁出?他偷跑到他的后院伤了胳膊,冒然送过去,他还要掏钱给孩子看病?万一被讹上了呢?
其二,他看他穿着家常裤子和拖鞋,无疑就是这个镇子上的,找到他家就不会远。而且这种事情必须得通知孩子家长,不然要落埋怨的。
守夜人张大叔一连细问了好几遍,才好不容易问到了陆家的地址。
张大叔连拖带扶的把陆江川送了回去,到了家门口,他的两条腿就像生了根一样不走了。
“叔叔,咱们不要动静太大了。”这是陆江川一路上说的第一句话。
张大叔以为他是担心父母知道了要挨揍,咧了咧嘴巴,内心不仅没有一丝认同,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下次看你还敢不敢做傻事。”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敲门的动静也称得上温和了。
“哪位?”
不多时,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张大叔一听是中年男音,不由看了陆江川一眼,似乎在说:小子,这我就帮不了你了,赶巧就是你爸听到的。
张大叔没有发现陆江川反而悄悄松了一口气,但他心中微微有点疑惑,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陆东离家已有大半年,这次无声无息地回家却是一副酒醉未醒的样子,大门敞开的时候还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凌乱的头发杂草一般扎根在这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头上,也可能是长久的不修剪,已快披肩,油腻之处纠缠不清,邋里邋遢的样子就像个流浪汉。
不修边幅的男人很多,但是陆东却更像是一种自暴自弃。此时他的头微垂着,肩膀微耸,像个没有生气的行尸,又像是很早就被生活压弯了脖子,压断了脊骨的走肉。
他眯着眼睛先看了看门口的男人,又错开男人看了看他身后的陆江川,愣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
说话也口齿不清,张大叔甚至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
为了不耽误孩子,他决定先捡重要的说:“你儿子的手臂骨折了,得马上去医院。”
“骨折了?”
陆东这时才似酒醒了几分,他大概还想问他发生了什么,摇晃走了两步,发现没有办法站稳,只能又停下了。
“对,骨折了,你准备一下钱,估计得花不少。”
钱?
陆东低头翻找了一下衣服口袋,裤兜也来回翻了几遍,却依然只有几张小票子攥在手心,配着他因为胡乱的翻扯而完全暴露在衣裤外的口袋,流露出几分滑稽,几分惨淡,几分凄凉。
他将手里的票子攥得很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在估算这笔巨额开销的“重量”,也许是在深思家里要承担的这种无端负荷,也许,还有其他。
陆东混沌的目光在张大叔和陆江川身上游离着,打了个来回,最终定格在儿子苍白如纸的脸上。
“您等等,我去里屋拿些钱,就走。”
陆东把毛票子揣回口袋,几步踏回小院。院子里的洋井水泵很快响起了古老而悠长的吱嘎声。
陆东用井水踏踏实实地醒了一下混沌的头脑,又闷头向屋里走。
跟陆江川一样,陆东也是个寡言的人,寡言到跟自己的妻子和儿女都没有话聊的地步。同时,他也是从男孩子叛逆躁动的年纪过来的,有时也不是不想斥责江川。但他从养这对孩子开始,就没有看管过任何事,现在这样大了,也就更加不知如何责难了。
“陆东,是你在外面吗?”
陆江川妈妈屋里的灯亮了。
陆江川未受伤的手臂和手指紧跟着一抖。陆江川的爸妈感情并不好,从他记事起,两个人就是分房睡的。
陆江川听到了鞋底趿拉到地面的声音,心脏一阵紧缩,声音越来越近,他就越是不安。
“江川!你怎么了?”
终究还是瞒不住的。
赵曼如在看到半开的院门外站着的孩子时,三步并两步地冲了出来。
“你怎么了?”
“妈,我没事。”
江川强忍着手臂上撕裂的疼痛,艰难地抓住赵曼如的手。
陆江川还想说“你先进去吧,别吵醒了小妹”,就听到赵曼如更加激动地说:“你裤子上怎么全是泥?你的手怎么了?骨折了?”
一连串的追问连珠炮一般地响起,邻居家的大黄狗也因着这串突兀的惊叫,凑热闹一般吠了起来。
“哪儿疼,快告诉妈妈,胳膊还能动吗?”
陆东虽然喝多了,大抵也能明白儿子的意思。他怕妹妹听到了会担心,因此他上前拉开了赵曼如。
“你先进去吧,孩子现在的情况需要马上去医院。”
赵曼如这才稍稍冷静了一点,她知道不能耽搁了正事,听了陆东的话以后,转身就打算回屋里换鞋,被陆东再次叫住。
“我带他去就可以了,你去睡吧。”
说着就要走。
“那怎么行,现在孩子这种情况,我当然得跟着去。”
“别添乱了,你去了能解决什么问题?”
陆东执意不肯,陆江川轻声说道:“你在家陪妹妹吧,我怕她晚上突然醒来,没人在家,她会害怕。”
傅煜泽没来陆家做过客,因此并不知道陆家是怎样一个光景。按理说父母同时陪同孩子去医院也是正常的,为什么要阻止?
傅煜泽正疑惑着想说“要不就一起去吧”,却看到赵曼如的神色逐渐地变了。
那种神色的变化微妙而诡异,仿佛就在瞬息之间,又仿佛在经年累月的忍受中。女人披着略微松散的长发一步一步后退,退到门槛处,脚跟磕了一下。她贴着门框,看着在场所有人,幽幽地问:“为什么我不可以去?为什么在这个家里你们总是视我如无物?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活得就像一个摆设,一个不起眼的铜锅破盆!”
莫名的怒火化作了歇斯底里。
傅煜泽吓坏了,每一对父母之间都或多或少会有争吵,他的父母也会吵架,却从来没有像陆江川妈妈这样,“激动”到了如此地步。
傅煜泽看了一眼陆江川父子,他们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但是这种惊吓跟他的截然不同,更像是对某种即将爆发的灾难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担忧。
“妈。”陆江川试图用声音唤醒赵曼如。
赵曼如却已经进入到一种近乎癫狂的情绪中,反复说着:“当我是铜锅破盆,当我是铜锅破盆。儿子……江川!”赵曼如突然无助地叫了江川一声。
“妈。”陆江川赶紧回应。
赵曼如哭了,从啜泣慢慢地变成了嚎啕:“你其实是想让我跟着你一起去的,对吧?”
江川说:“是的,我只是担心小妹在家里没人陪。妈,你冷静一下,我们不要吵醒其他人好吗?”
但已无济于事了。
赵曼如神志不清地摇头。
“为什么大雁知道南归,倦鸟知道归巢,春天的花和秋天的叶知道落地归根,你爸爸却总是不肯回这个家。他不肯回来,我留在这里又是为什么?没有倦鸟的巢,没有大雁归来的南方,还有存在的意义吗?有吗?”
赵曼如的声音太大了,有被吵醒的邻居纷纷披衣出来,远远地观望。
站在一旁的张大叔隐隐听到几句:唉,又发作了。不由得皱眉看向陆东,他一直蹲在地上,十根手指深深地插进头发里,收紧又松开。
陆江川极力想要控制住母亲,却在再次准备开口时,彻底僵在了原地。
陆瑶站在了门口。
或者说,艰难地扶着门站着。因为脚足内翻,她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从房间走到这里。
她没有来得及穿鞋,没有来得及披衣,灰尘和泥土粘在内翻的脚背上,一双眼里含着将掉欲掉的眼泪。
她那么急切地看着他,那么心疼地看着他。
“哥哥,你受伤了吗?”
陆江川快要疼死了。
不是手臂,是心。
“我没事。”
他多想这样安慰她,赵曼如却在这时发起了狂。
赵曼如有轻度智障,是幼时突发高烧引发脑膜炎所致的。后来逐渐好转,可以说清楚完整的句子,有时条理还十分清晰。只是近些年却越来越难控制情绪,甚至有向精神病方向发展的趋势。
赵曼如和陆东的结合无关风月,赵曼如的父母真正论起来,该是陆东的堂姨夫姨母。
陆东是孤儿,从小被赵氏夫妇抚养长大,陆东本来在镇上有一个心仪的姑娘,却最终为了报答姨夫姨母的养育之恩,不得不娶了赵曼如。
“曼如是个好姑娘,可是,别人家容不下她,她会被欺负的,我实在放心不下。”他无法拒绝一个老人在临终之前那充满渴望的殷切目光,老人握着他的手是那么虚弱却又那么有力,那么坚定却又那么颤抖。
“我答应你,我——娶她。”陆东的眼睛里含着泪水,他的脑海里浮现着那个姑娘的影像,她在哭泣着,咒骂着,奔跑着,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只是那对含着泪水的眼睛,一直在晃呀晃呀,泪水滚动却顽强地不肯坠落。那双眼睛在以后的时光中像利刃一样戳着他的心,在无数个黑夜里鲜血淋漓。
“孩子,委屈你了,谢谢你。”这是老人这辈子唯一说过的一次谢谢。
没有人愿意娶一个智障,尽管赵曼如很漂亮,即使发病的时候,她依然很美。上天如此的不公,将如此残忍的命运降临在她身上;上天又是如此的公平,给了她无与伦比的美貌,却不给她健康的身体。古人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不知内情的人以为他们是近亲结婚,当赵曼如“生下”残缺的陆瑶以后,更加印证了众人的猜测。
他们不知道,陆东和赵曼如根本没有同房过,陆瑶只是陆东一家三口在凌晨捡回来的孩子。
这件事情是陆家的一个秘密,陆东知道,陆江川知道,赵曼如知道,唯有陆瑶,毫不知情。
陆东不爱赵曼如,失去爱情的他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游魂,终日除了喝酒就是漫无目地闲逛,偶尔打一点零碎的工,勉强可供家庭的开销。赵曼如得到了一场形同虚设的婚姻,一个目中无她的丈夫。
一场婚姻,两代哀伤,诸多难忍,百样杂陈。
傅煜泽不知道陆家还有这么多故事,他在陆东和张大叔的交谈中,听到了些许陆江川妈妈重病多年的事。
他的眼睛有些疼,望向陆江川的目光里,满是酸涩。
疯癫的母亲,颓丧的父亲,天生残疾的妹妹,以及一贫如洗的家境。傅煜泽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高一那年,语文老师让他们写命题作文“家”,江川执意不交了。
“陆江川同学,你的作文呢?”
“没写。”
“为什么不写?这是一个多么温暖的题材,想想父亲的肩膀,母亲的……”
“老师,你说够了没有?够了就上课吧。”
那是傅煜泽第一次看见陆江川公然顶撞老师,也是傅煜泽第一次在这个安静灵魂的背后,看到他长眠在骨子里的叛逆与不屑。
他不屑这个题材,不屑这份温暖,也可能,无法得到,所以只能强装不屑。
傅煜泽想,如果他是陆江川,亦然不知道如何在这间破败的小院里,描写出一个美满的“家”。
折腾了一会儿,一家人还是一起去了镇上的人民医院,赵曼如被强制吃了镇定剂,药劲上来以后就睡下了。
张大叔没有为难陆江川,将他送到医院以后叮嘱了几句就走了,临走前他对陆江川说:“你想要马尾巴毛,我下次剪了送给你。你跟它不熟,它是会踢你的。”
而陆江川,对于被马踢伤的原因,只字不提。
傅煜泽几次三番想要开口,也都被他打断了。
“哥哥,你究竟为什么大半夜去马圈?”
“因为哥哥,想去探险。”
陆江川总是这样回答她,不论问多少次,都是这个答案。
傅煜泽知道,他是想将这个秘密深埋下去,剥开骨头撕开皮肉一直埋到心底的最深处,直至他有能力为她亲手做一把二胡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