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于泷口来说,当真是彻彻底底的未眠之夜。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想要凝聚思绪去好好想想那一屁股的烂事,却被窗外的淅沥雨声搅了个天翻地覆。
强忍住内心深处想要砸东西发泄的冲动,泷口坐了起来,深深吸了几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再过几个小时,僧人们就会起来敲经念佛了,到时候自己更加没有安宁了!可是……仅仅是木村森这样的一个名字就弄到自己措手不及!
委托矢泽律师的人为什么也叫作木村森?为什么仓木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甚至没有消息?这个身为委托者的木村森和当年的木村森是否是同一个人呢?为什么他又能和黑崎家的老家主扯上那么密切的关系呢?一想到这里,泷口就感觉头大如斗;胸口传来的冰凉让泷口有些心烦意乱,低头一看便是那闪烁着银色光芒的十字架吊坠。他就像失去理智一般,将项链扯了下来,想要狠狠地砸在地上,但是在最后快要扔下去的那一刹那,泷口终究还是忍住了。
将项链好好的收好,用完全不一样的态度来对待这项链。随即,泷口陷入了沉思。他是个行事果断的人,至少在他和他的身边人来看,他的确是个行事果断的人;就连当年的木村队长,也认为他行事果断,是做事的一把好手。但是对于现在真相不明的情况,这种果断变得迟钝起来。一步生死的感觉,的确太过压抑,让泷口有些头疼。
最终下定决心,打算新一天的夜晚自己独自一人好好去找矢泽谈谈,将那些秘密和信息全都套出来。泷口微微点头。自己的行动,有可能是在作死!妄图探查律师,尤其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律师的委托内容,必须要冒着被这位大律师怀疑的风险。要么是自己一行人事情败露,要么就是得知矢泽律师的背后会是谁,其实无论哪种情况,泷口都不愿意直面。
但是没有办法,命运开了个玩笑,而连命运都没办法反抗的人,只能顺其自然了。
不知道自己将来何去何从,便充分感觉到了束缚感的泷口,也在怀疑自己这样的行动究竟是否可行了。很快,缓缓闭上眼睛,不去在乎窗外的大雨倾盆,妄图入睡,却最多只能小憩。精神的紧绷,可不是单单靠深埋秘密、若无其事就可以轻松抹去的……
第二天早饭时间,矢泽还像往常一样,端着盘子,蒋一碗素粥和几分清口小菜端进了房间。矢泽的手指微微颤动。他不仅仅好奇矢泽埋藏在面具下的样子,更想赶紧质问矢泽事情的原委,好结束自己的痛苦,可惜的是,时机未到,泷口只能重新放松下来,尽量保持和平常一样的反应。
“看起来,泷口先生你昨晚没有睡好啊?今天黑眼圈很重啊。”那个在自己眼中,仅仅是眼神可怕、气质斐然的被矢泽成为绫子的女孩向自己提问了,泷口微微一颤,装作满不在乎的道:“是啊,昨晚的雨声有些大了,很吵,我昨晚回房之后晚睡了一会儿,没想到雨声就变得这么大了,失策失策。”
泷口的话相当有水准,这种介乎谎言和实话中间的话,是最容易骗人的。常言道,最骗人的话,不是掏心窝子的真话,也不是天马行空的假话,而是夹杂在无数真话中的假话,才是最骗人的。而泷口,显然熟知这一点,巧妙地运用自己昨晚的经历,搪塞过了雾生的怀疑。
“是吗……”雾生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没有再去管泷口,泷口微微松了口气,竟然发现自己的后背全都湿了,那不是雨,那就是汗!在这个女孩的面前,几乎可以算作是孩子的女孩面前,自己竟然如此恐惧……这个女孩……到底是谁啊?除了知道这个人被矢泽称之为绫子之外,就没有任何信息了呀!
作为当年事件的经历者,而且也是那幢罪行的发起者,泷口的内心充满了不安。正因为他是当年罪行的发起者,所以完全可以说他就是真正蛊惑人心的那个怂恿者,罪魁祸首!即使赤井和雨村表现得比他要更加害怕,但其实在心底里最为害怕的就是泷口。
他知道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他也知道当年整个事件就是自己一手引导的;而这些真相,当年的木村队长也知道!虽说最后因为搜救队没能找到木村队长,所以宣告了他的死亡,但是在泷口看来,没有找到尸体的死亡,完全没有可信度!
这也就是为什么,泷口会如此敏感的原因。如果说,那个矢泽背后的代表了黑崎家给矢泽发委托的人就是当年的木村队长,那么这一次被黑崎家大金主叫到这座山上,是否是别有用意呢?肯定是!再者说了,昨天夜里,矢泽的话语之中也一直在念叨着赎罪、过去之类的词语,难道这就不是一种暗示吗?对了!这肯定是一种暗示!也就是说……如果这一切都能因为这个串联起来的话,那么事实的真相就清晰可见了!这就是当年被自己一行人间接“杀害”的木村森队长,一手策划的复仇!
那么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因为还无法确定矢泽是否是在暗示当年的事件,是否对当年的时间完全知情;所以今天晚上,一定要去好好的询问一下矢泽,委托他的人到底是不是那个自己记忆中的木村森。如果他没有办法说出个所以然,表现出不知道的样子,那就暂且放他一马,再让他好好描述一下那个委托人,判断一下是否是木村队长。但是如果他说是或者不是这种指代明确的答案,那这就代表了他一定知道当年的事情,到时候……
泷口仅仅捏了捏拳头,眼眸之中猛然闪过一丝嗜血……他抓起放在桌上的碗筷,大口大口的吃着早饭。今天的精神因为昨晚的一夜未眠而非常差,如果说没法吃饱,连力气都没有,怎么能很好的应对晚上的事情呢?一定要好好的吃,否则……总而言之,要规避所有可能的潜在风险!
“哦?今日看泷口施主的样子,胃口好了不少呢?看样子,是已经摆脱了前几天身体虚弱的状态了吧?真是可喜可贺啊。阿弥陀佛。”三鉴又给泷口添了一碗粥,笑着吟了声佛号。
泷口的目光又紧盯三鉴,干巴巴的笑道:“呵呵……算是吧,至少这几天,身体不像刚被救进寺庙里的时候那么差。”
他又在思考一个新的问题:这间寺庙,为什么会是发生这样问题的舞台呢?如果说是木村队长的复仇,他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如果说不是复仇,只是巧合的话,那么自己所在的考察队又为什么要来这里呢?除非是背后的黑崎家在故弄玄虚!可是为什么呢?他们为什么这么做?除了能够帮助木村队长完成复仇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莫非……这寺庙里的僧人们,也知道当年的事情吗?
这一种推测,泷口没法证实。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是继续观察,事后调查,一直到水落石出为止。
“呵~身体能恢复就好。”坐在泷口身边的现任队长真田轻轻笑了笑,对三鉴微微欠身:“还得多多感谢贵寺对我们这些人的慷慨帮助,如果不是你们,或许大家都没法得救,我也早就死了。”真田摸了摸腹部的伤处,那里恢复得相当好,而真田的行动能力也在一天天恢复。
三鉴双手合十,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如果不是施主们努力坚持着到达寺庙门口,我们也无法发现施主们的情况,或许,也就一手促成悲剧,使得我佛门光辉尽失。所以,救下各位施主的,不是我们,也不是鄙寺,正是施主们自己!”
真田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几天被三鉴灌输了一大堆佛门思想和教义,让她头大如斗,但是现在,却也只能点点头,哂笑道:“对对,三鉴师父说得对。”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听谁说话,点头微笑外加肯定,就是最好的沟通手段。这也是当年的木村教给考察队所有成员的一个小秘密。现在,被真田灵活运用了。
完全没有心思理会真田和三鉴的扯皮,泷口那深埋心中的阴霾小心思开始飞速运转。他并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队长真田;毕竟真田是当年那个被自己一行人整死的木村队长的女朋友。他们因为地质科考结缘,当年他们的感情可是在所有黑崎家的地质考察队里传成佳话,感情好得瞎子都看得出来,如果让真田知道木村还有可能活着,指不定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呢。总而言之,这些事情,恐怕都得自己一个人来做了!
赤井为人话少手黑,但是做事太不计后果,常年负责联络任务的脑子早就不太会转动了,这件事情绝不能拉着他!雨村是个柔弱女人,更何况……她也不行!只能自己了!
这一整天,对于泷口来说,就是煎熬。不知为何,那种害怕夜晚到来却又期待夜晚到来的感情像是洪水一般汹涌。等到真正的夜晚到来的时候,泷口意外地有些手足无措。矢泽能够再次接见自己吗?他会不会看出来自己的企图呢?如果说矢泽不说怎么办?如果他说了但是却没说实话怎么办?如果他……
最为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他的心头……
万一……木村队长就在什么地方,监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怎么办?
夜幕降临,已是凌晨两点多了,大家应该都睡去了。重要的时刻终将来临,泷口狠狠吸了口气,让空气中的湿气占据肺腔。
该来的,总该来的,这就是命,避不了的!想到这里,泷口毅然决然拉开了自己房间的门,顺着走廊,径直走到了矢泽的房间,他没有发现,走廊尽头的天花板上,一处摄像头正发出微弱的红光……
……
不出所料,矢泽的房间依旧没有熄灯。他还没有休息。来到这里的这么多天,泷口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很早就休息的矢泽的影子。认为这是上天帮助,泷口定了定神,稳定了一下语气,敲了敲门。
“谁?”矢泽的声音听上去非常警惕,这让泷口心中咯噔一响:难不成……矢泽一直在提防什么?他在防什么?难不成……防自己?
泷口心中再度紧张起来,紧紧握拳,他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决定……
“是我,泷口。我想来请问一下,我们的物品失窃事件的调查进展。”泷口深深吸了口气,强装淡定的道。
“哦?这么晚来吗?请进吧。”矢泽那极富金属质感的声音让泷口浑身一颤,下意识般的拉开了房门,矢泽就那么坐在房间内,大马横刀的坐在堆满卷宗的茶几前,所有的卷宗都胡乱的堆在一起,那副银白色面具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泷口,在微弱的台灯照耀下,就连眼睛也看不到,就像是一具空壳一般……
泷口来到矢泽面前,却始终不敢彻底坐下去,而是跪倒在他的面前。
“泷口先生,你们的物品失窃,我仔细的调查了一下,期间也委托了一些好友详细调查了一下,结果貌似非常的有意思啊……”矢泽从大堆卷宗里抽出一张报告:“在几年前,你们现在的地质考察队,还不是现在这个配置。当年的队伍,应当是你、赤井、雨村、还有那位没有来到这里的仓木这几位队员,那个时候的队长,叫做木村森;队伍里,还没有现在的队长真田。可是几年前的冬天发生了一场山难,大雪封山下,为了活命,木村队长在临死之际将自己的随身物品托付给了你们,正好和你们丢失的东西吻合……木村队长将指南针和地图给了你,帽子围巾和靴子给了雨村,水壶和卫衣给了赤井。最后你们逃出来了,可是木村队长却死在了雪山上。有人怀疑是你们杀害了木村队长,抢夺了他的物资;但也有人站出来为你们声援,毕竟在那样的情况下,这样做可以拯救更多的人。所以……当年的事实呢……”
“轰隆!”这种五雷轰顶的声音,不仅仅存在于室外,还存在于泷口的内心。他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论矢泽在说什么,泷口都感觉有一种淡淡的嘲弄,还有一种了然于胸的可怕自信!难道说……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吗?
“据说……你和雨村,从木村队长还没死的时候就有着不正当的关系……啧……明明都是单身,在一起不好吗?非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如果说你们借此人数优势谋害木村队长,恐怕赤井和仓木也拗不过你们吧?如果说……赤井也加入了你们抢夺物资的行列呢?”矢泽轻轻发笑,坐姿更加随意起来。
泷口猛地站起来,死死瞪着矢泽,拳头紧紧握着,似乎在隐忍着最后的怒火和恐惧。
矢泽像是没有感觉到泷口的反应一般,继续道:“不如我来做个总结?当时的情况危急,是雨村提出要谋害当时已经受伤处于强弩之末的木村队长,你被说动了,就找来赤井和仓木商量。吃惊应该也同意了,至于仓木答应了没有,我觉得应该是没答应,但是你们逼迫他了。毕竟拉人下水,挺有用的。所以你们趁木村队长休息的时候,抢走了他的物资,杀不杀他都可以,不过我估计你们是杀了他的,之后就逃……”
“嘭……”清脆的玻璃器皿敲响声随即响起。之后便是厚重的玻璃碎裂声。矢泽的天灵盖上突然迸射出一大股鲜血,飙射在墙壁上和榻榻米上,渐渐流淌开来……
矢泽的身躯重重倒了下来,被银白色面具覆盖的脸庞看上去不悲不喜,就连手持碎裂烟灰缸的泷口,也不知道矢泽到底死了没死。
谁知,矢泽颤动了两下,竟然虚弱的笑了笑:“呵呵……你果然……下手了……没想到啊……我堂堂……竟然会死在你手上……真是……”
“闭嘴!闭嘴!闭嘴!你该死!你知道的为什么这么多?你明明可以不用死的!只要闭嘴就好!为什么还要说?”泷口再也忍不住了,举起烟灰缸继续一下一下的猛烈敲击矢泽的头颅,在如同捣蒜一般的“嘭、嘭”声中,那戴着面具的头颅渐渐凹陷、碎裂,直到化为一滩浆糊……那句身躯渐渐冰冷,失去力气的泷口,也栽倒在地……
恢复意识之后的泷口,瞬间陷入了无边的恐惧!杀人了!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地方杀害了如此重要的人物……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万一被发现了尸体,小小的一排查,自己不就完蛋了吗?
自己拥有的地位,拥有的权力,还有好不容易占有的雨村……还有自己能掌握的一切……自己的命运和人生……不甘心!不甘心啊!!
猛然间,泷口的心中升腾起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他快步来到矢泽的行李箱边,掀开了矢泽的行李箱,翻找出了和矢泽平日的着装完全一样的换洗衣物,还有用以应对紧急情况的三副备用面具。
抓起这些矢泽的衣服还有备用面具,泷口狠狠吞了口口水,眉目间有了一丝坚决,便拿着这些东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矢泽的房间。不多时,泷口空着手又回到矢泽的房间,黑着一张脸,开始处理矢泽的尸体……
雨……越下越大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