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似乎非常不太平。蛇崎一夜未眠,只是坐在两个房间的交界处,撑着下巴守护着原木和雾生。昨夜的瓢泼大雨阻碍了所有原本可以延伸的视线,十足的湿气也让蛇崎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有了十足的下降。为此,她只能选择退而求其次,用自己的守护换来雇主的一夜安眠。
这一夜,雾生也没有睡。蛇崎的彻夜未眠她始终看在眼里,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个平日里看上去非常不正经,而关键时刻却表现出异乎常人的冷酷的女人。心中那一丝丝愧疚隐隐有升腾的冲动,但是却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如果说自己心疼她,跟自己向她低头认输,又有什么区别呢?辗转反侧间,竟也是一夜未眠。
可是蛇崎和雾生都不知道,原木也是一夜未眠。那么,原木又是因为什么而一夜未眠呢?或许……得等到不久的将来才能够得知……
等到第二天被蛇崎唤醒,原木和雾生这才迷迷糊糊地从浅度睡眠中清醒过来,浑身上下的酸疼和无力让二人相视苦笑。只有几十分钟的小憩,实在满足不了疲劳对安眠的渴望啊。
“蛇崎小姐,你一夜没睡,就不会感觉累吗?”原木忍住喉间涌动的丝丝苦涩,压下几欲呕吐的冲动,勉强问道。
蛇崎却是噗嗤一笑,轻轻拍了拍原木的后背:“世界纪录之中最长时间不睡觉的人,可是硬生生坚持了266个小时没有合眼,相比起来,几十个小时没有睡眠已经很好了。少爷要是觉得熬夜过度嘴里发苦,可以去漱漱口。本来就已经不是很健康的人了,熬夜可是不好的哟。”
原木有些尴尬,看样子,蛇崎在没睡的时候,并没有忘记观察自己……
不久,矢泽推门进来,看到脸色并不是很好的二人,倒也没有感觉意外:“昨夜的雨……很大。所以,得告诉你们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我们被困了。”
“什么?”雾生和原木二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矢泽说的话。
……
餐桌之上,二三十个和尚围坐在一起,念着经文,开始用餐;另起一桌的矢泽和雾生三人,则和住持三鉴、方丈上玄坐在一起。
“所以说,这座山在昨晚因为暴雨发生了严重的泥石流是吗?”雾生轻手放下碗筷,目露精光。
“是的。不过幸好本寺处于这座山的顶峰,而发生泥石流的峰段并不在这里,因此本寺安然无恙。只是这座山山腰以下几乎全部被淹没,甚至冲到了山下的城镇里,据说已经造成了不大不小的骚乱。山腰部分的居民和其他住客都已经撤离了,本寺成员因为身处峰顶,撤离不及时,暂时被困。而搜救队的搜救用直升机现在被调用到山下的城镇进行救灾了,在确认本寺没有风险之后,暂时处理灾情去了。所以一时半会儿,我们无法离开了。”三鉴点点头,回答道。
“阿弥陀佛,这都是罪过,如若先前早有预警,早有预防,何至于使得这般罪孽犯下滔天大祸啊。”上玄吟着佛号,似乎很是惧怕这样的天灾。
“总而言之,恐怕这段时间,我们得暂时留在这里了。”矢泽也用餐完毕,放下碗筷:“这样也好,至少不是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发生这样的灾祸,这样想想,倒也还是不错。”
“呵呵~矢泽施主的想法倒是不错。”三鉴双掌合十微微致意,表示赞同矢泽的想法。
可是三鉴却不知道,矢泽暗地里可算是松了大大的一口气,如果不是这场泥石流,他恐怕早就已经放弃了还能活着下山的奢望,这场泥石流,对于矢泽来说,反而是个积极信号。
“喂喂喂!我说我说!三鉴师父在不在啊??赶紧出来一下!我们这边有人受伤了,能不能派些人手来接应一下啊!!”突然,寺庙外面传来了非常响亮的吼叫声,吓了众人一跳。
要知道,食堂可是处在寺庙的最深处,也是隔音条件不错的地方了,这人的声音竟然还能穿透过来,还能被众人清晰地听清每一个字,可见此人的嗓门有多大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泥石流了,没人能上得了吗?怎么会还有人能到这里呢?”矢泽有些激动了,拽着三鉴站了起来,如果不是那没办法变换表情的银白面具,矢泽此时狰狞到极点的脸色就会暴露无遗。
“天意!这都是天意!”上玄更加激动了,站了起来,吟了个佛号:“没有想到啊,黑崎老家主派来的被观察对象们,并没有因为泥石流的原因退出山峰,而是激流勇进来到了这里!如此一来,黑崎家主的观察可以继续,而我寺的尊严,也终将保住!这都是天意啊!!阿弥陀佛!”说罢,竟然念叨起了佛经,不再动弹,也不再言语些别的什么了。
无奈,三鉴只能带领着矢泽和雾生他们,配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僧人,一同去到寺门口接应这些来客。
大雨倾盆,僧人们只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来将所有人接应过来。这些人无一不是满脸的疲倦之色,而他们中的两个男人,一直抬着一个腹部有着巨大创口的女人,并小心的呵护着她。
僧人们吟着佛号,排除惶恐的杂念,接过男人们抬着的女人,赶紧送到寺庙内,对创口进行简单的医治。女人刚刚一离手,两个大男人便直接累倒在地,如果不是几个僧人将他们拽起来,兴许就直接睡倒过去了。可见这帮人到底是有多么劳累。
雾生细细打量着这帮人,虽说只是一行四人,两男两女,但是他们的服装却非常统一,装备齐整的登山装登山靴,登山背包也是完整无缺,护目镜和各个季节的衣物都有,而且看他们的随身物品,甚至还有一些专业的仪器,看样子这就是那一队被黑崎老家主派上山来的地质考察队了。他们也正是这一次黑崎老家主用以观察寺庙本心的真正工具。
“施主,您还不能倒下啊,您的队友现在创伤严重,您最好还是呆在她的身边比较好啊。”一位僧人努力搀扶起打头那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男人,看上去十分吃力。毕竟他搀扶的这个男人,除了一百多斤的肉体之外,还有不下于体重的一身装备。
“啊!对对对!赤井君、雨村小姐,我们赶紧跟着一起去寺庙内,不能丢着真田队长一个人啊。”说罢,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竟然挣脱了两个牛高马大的僧人的搀扶,带领着同样挣脱开搀扶的两名考察队队员跑进了寺庙。
没有办法,僧人们只能在三鉴的带领下,也跟着一起跑了进去。
用来供为医疗的地方,其实并不大,甚至有些简陋,甚至连灯泡都是那种老式的插销式白炽灯,一闪一闪的,可能是因为山比较高的缘故,这里的药品种类非常单一,甚至还有已经过了期的药。就比如现在雾生手上拿的那瓶差点就被僧人们拿来用了的碘酒,早就已经过期三年多了。
仔细一看这名伤者,稍稍分析一下刚才眼镜男人对她的称呼就可以知道这人其实就是整个考察队的队长,虽说此人是短发,而且并没有非常明显的女性特征,但是却仍旧可以简单的分辨出是女人。
一个地质考察队,队长由女性担任,的确是不多见的。并不是说女性无法担任考察队队长,而只是因为这样的情况确实不多见。而能够成为考察队队长的女人,比如眼前正在忍受巨大痛苦的这一位,就是最令人肃然起敬的女性。
“这到底是怎么造成的伤口?这是很明显的撕裂伤,难道说这山上有什么野兽不成?”此时的蛇崎瞬间告别原本的不正经,化身为专业的医疗兵,挤开一众僧人,亲手处理伤口,却对眼前这道狰狞的伤口咂舌不已,连忙叫来那个眼镜男人,质问道。
“不……不是的,这山上的人为痕迹颇重,大型野生动物早就绝迹,这一处伤口,是因为连日暴雨,加上路面湿滑,队长为了保护雨村小姐,不慎跌倒之后,被沿途的尖锐树木撕裂开来的。”被蛇崎迎面质问,眼镜男人手脚冰凉,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
“这样啊……”蛇崎微微蹙眉,眯起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这处伤口,有点棘手。你们止血不到位,用药不及时,伤口也有严重的感染问题,用了药怕是也没办法很快好转,你们得跟她说一声,叫她做好些心理准备,她可能得再等很久,才能重新开始地质勘探工作了。”说罢,蛇崎翻身去药柜翻找药物,准备处理伤口。
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女队长身上的伤口,原木便瞬间面色惨白,连连摇头回避那番景象。
那处伤口非常凄惨,连续很多道明显的撕裂伤口扯破皮肉,甚至深可见到内部的脏器;三处很长的创口是最为明显的,也是最难以治疗的部分;伤口周边翻起的白肉在这样的环境下微微冒着热气,混杂着半凝固的血液和脓,剐蹭在衣服上,早已经腥臭无比;那些胡乱涂抹上去的黄色药粉已经结块,似乎并没有起到该有的用处,而那处伤口还隐隐有扩大的迹象。女队长的一只血手一直捂着伤口,随着每一次的呼吸律动,那伤口也在一张一合,看上去十分恐怖。
等到蛇崎接手之后,所有的僧人也自然的退到一边,吟着佛号,一边为女队长祈祷,一边排除心中的恐惧和惊慌。
蛇崎戴上雾生随身携带的演示用橡胶手套,不自觉的嗤笑一声,望了望周边的环境,又蹙了蹙眉:“没有更亮堂点的地方了吗?”
“亮堂点的地方,就不再是医疗的地方了,那样也没有问题吗?”三鉴站在一边,积极提供帮助。
“那就算了。这里还有什么可以照亮这片区域的东西吗?”蛇崎又问道。
“有,只不过是停电的时候才会开启的应急灯,我们可以手动开启一段时间,也可以调整应急灯的位置,让他们全都对准伤患,您看如何?”三鉴微微点头,急切的道。
“可以!”蛇崎此时突然惜字如金起来,而那一双灵巧的手则在各种药物上纷飞,准备一切会用到的药物和工具。
四盏应急灯一起亮起,被四名僧人高举着,照亮了整个医疗台。蛇崎微微点头,开始了自己的操作。
那个眼镜男人则从胸口处掏出一枚银白色十字架吊坠,握在手中拼命祈祷,似乎是在念叨着祈求上帝保佑。
雾生全都看在眼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是黑崎老家主故意的还是不知情,竟然让基督教徒来接受佛教徒的熏陶,接受佛教徒的思想,这难度无异于登天。
“嗯?”雾生突然发现了什么,微微蹙起了秀眉。
这种迹象……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是……特殊的东西吗?不应该啊,刚才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异象啊!难不成和这些应急灯有关吗?什么东西是可以和应急灯扯上关系的?
不对!我记得贺须原那老家伙跟我说过……貌似那种东西,和应急灯里的东西有些关联……
这东西,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难道说……
……
“呼~”蛇崎摘下手套,深深吐了口气,那抹邪魅的笑容重新浮现:“幸好没到那种程度。我估计明天就可以走动了,不过,如果想要剧烈运动,怕是还要一段时间修养啊。”
“没有问题的,我能受得住的。谢谢你,这位小姐,如果不是你,或许我的情况会更加严重,救命之恩,日后会找机会还给你的。”那个女队长也算是能分得出心来好好说句话了,苍白的脸上微微扯出一个笑容,有些勉强,但至少是真心诚意。
“呵呵~我这条命,只怕凭你是还不起啊。算了吧,治个伤而已没必要那么上纲上线。我的本职工作也不是医生,按道理来说,我是个保镖才对。”蛇崎摇了摇头,满不在乎。
“这位小姐,凭借你的手段,如果说能够到黑崎家来,想必能够得到最好的安置,家主也一定以最高规格接待你啊。”女队长似乎在为自己的顶头上司拉拢蛇崎。
“一个保镖啊,是不能同时接两份差事的,很抱歉,现在的我,还在被雇佣的状态呢。”蛇崎笑道。
“那您的佣期还有多久呢?黑崎家并不是等不起啊!”女队长似乎根本不在乎蛇崎身边的那所谓“雇主”的想法,继续恳求道。
“嘛……我也不知道……谁知道呢……”蛇崎仰着头,望着四面八方汇聚的应急灯,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错觉。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心软了?
难不成……
那一抹柔和的目光,望向自己身后的原木。
是这小子的原因……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