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满是檀香之味。
锦儿去过相国寺,见过那里的老主持,还到了悟戒师兄的这禅房,可是他们的檀香味就没有这人里的好闻。
“小侯爷,请坐。”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用着慈祥的笑容对他说道。
“你,便是晋老夫人?”他问。
晋老夫人呵呵点头,笑道,“正是老身,不过,小侯爷倒是与老身想的不一样,老身还以为你是个调皮的小孩子,却没想到,你如此的沉稳,而且,长得也很俊美。”
对于一个小孩子,她居然用俊美二字?这不是很奇怪吗?
晋老夫人又道,“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看人从来不是看眼下,而是看长远,所以,老身才看得比别个更加的通透,活得也比别个更加的长久,小侯爷,待你长大之后,必是龙章凤姿,位高权重。”
锦儿一惊,她居然是看他的未来,而不是看他的现在?
锦儿却道,“老夫人说笑了,我不是什么龙章凤姿,我是我爹娘生的,我爹娘是什么样儿,我便是什么样,我也不位高权重,我向来不喜欢权势,我不过是想护着我的哥哥,……晋老夫人,我哥哥现在有难,他需要青府的那个庶女相助,不知晋老夫人可否告之我,去哪儿寻得那位庶女?”
锦儿直明来意。
晋老夫人看他的眼神更加的深了。
“不错,果然不错,若是换成别个,只怕没这么爽快的说出来意, 小侯爷,那青府的庶女老身可以告诉你她在哪儿,不过,老身也希望你莫要强求于她,都是世间的可怜人儿,她若是不愿,自有她的苦衷。”
“苦衷?晋老夫人,这人活在世上,又有几个是没有苦衷的?她苦,难道青府中人就不苦了吗?如今还被人冒用了名头做了这么多的坏事儿,青府一门近百余来口子在地底下,不苦吗?可是,庶女还可以言语出来,可是他们呢,连一个言语的人都没有。”
晋老夫人一怔,震惊的望着眼前的小人儿,他的话,竟带着一丝禅意?
锦儿道,“我家与佛祖颇有些渊缘,所以,说起话来,总比别个更有些深意。”
锦儿径直走向里头的案台,拿起边上的三柱香,点了点,随后恭敬的拜了拜。
上过香后,他又对晋老夫人道,“人人都道您信佛是因为给晋府祈福,可是,在本小侯爷看来,您这么多年的烧香,不过是想要求你死掉的那个女儿祈福,也正因为你失了一个女儿,所以你才十分理解那位青府庶女的失子之痛,所以,你才会护她到今日,会敢冒着得罪圣上的风险告诉我,莫要强求于她,对吗?”
晋老夫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脸震惊的望着他。
他怎的知晓的?
这事儿,埋在她心里这许多年,人人都以为她是替晋府祈的福,就连晋府自己人都这般认为,谁都不知晓,她真真祈的是她那个还未满周岁便活活饿死的女儿。
晋老夫人脸色惨白,紧紧的盯着锦儿,头一次冒出了想要灭口的心思,这个娃儿,可不是一句通透能够说明得了的。
锦儿也老实的回答,“我可没这么聪明,是我母亲告诉我的,她说,一个人能够专心的做一件事情不容易,而支持她做这件事的必须有强大的精神力,晋府虽然是你所在意的,可是还没有达到强大精神力四个字,所以,我便命人但了,你是从何时开始有这个祈福的习惯的,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便是你女儿逝去后的第二日。”
锦儿又道,“我娘还说了,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巧合的,一切的巧合不过是人为,晋老夫人,我理解您对您女儿的心疼和疼爱,我们也十分敬佩您和您女儿的牺牲,正因为她,圣上才活着,才能将大都国治理得如此之好,大都国的子民,都该记住她。”
晋老夫人听到最后,纵横的老眼不禁微微湿润起来,到底还有人记得她?
锦儿接着又道,“世人会记得她,同样的,世人也会记得青府,记得青府为圣上为大都国所做的一切,相对于这个大义,你们的这些个小义只怕不能相比了,那位青府的庶女也是一样,为了青府,她一定要送一个出来,这是大局。”
既然要掌这大局,那便不能拘了那小节,更不能因为一已之私而断送了某个府的血脉。
晋老夫人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
“可是小侯爷,我们不过是些个普通的女子,孩子是我们的天,俗话说得好,为母则刚,我们或许不懂什么大义,但也请你们别把这大义扣在我们身为母亲的肉尖儿上,那样,太残忍了,小侯爷,再说句不好听的,这事儿若是落在你的身上,你又会如何?”
一个是圣上,一个是自己的骨肉。
若是舍弃了圣上而救自己的骨肉,相信没有一个会说自己的不对,但,一定会有人说她们不懂事,不懂得大义。
可若是选择了圣上,虽然他们会说大义,可是只有自己才知道,这样的大义是用一辈子的愧疚也换不来的。
刀子没有割在自己的身上,别说不疼之类的话。
锦儿脸色变得认真起来,“我娘也说过,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没有经历过人家的苦楚,又凭什么劝人家善良和大度?”
这?
晋老夫人抬头,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他的母亲居然如此的通情达理?
没错,就是这句话,没有经过丧子之痛,又如何来说大方原谅的话?
“小侯爷,若是有机会,老身想要拜会您母亲。”她觉得,这话讲到她心坎儿里去了。
锦儿脸上的认真又加了几分,“可是,若是放在我母亲身上,我母亲只会舍了小义,成全了大义。”
别的不说,他家良哥哥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明明哥哥不喜欢那个位置,明明他可以活得更洒脱肆意,可是母亲最后却违了他的心愿,送他上了那个位置。
“我原本也不想做这小侯爷的,但,我愿意,因为母亲和父亲一直将国之大义做在行动里,他们口口声声说今日挣了多少银子,损了多少银子,可是我知道,他们挣得的每一文钱,都是为了大都国。”
这,才是他们的大义,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也要像他们一样,做一个大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