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为我做的事情。”这个小男孩突然这么有礼貌地说出来,倒是让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哥哥是医生,这是应该的。”我只好马上蹲下去笑着回答。
不过虽然他说这话的时候很礼貌,但是样子却非常空洞,眼神也没有确实的落点。
“不是我说的……”他却没有再和我说话了,而是低下头喃喃自语。
“什么?”其实我依稀也能听到一点,但是我还是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今晚还会看到你吗?”他突然又把头抬起来,这次空洞的眼神倒是总算看向了我。
“会啊,我的班次到十一点。”虽然他的眼神是有有点恐怖,不过刚刚做完脑部手术的人好像都这样,毕竟开刀的地方始终是脑子,所以他们会感觉到有异样。
“今晚不要过来……”他的头再次好像没了电的灯泡一样迅速暗了下来,又自己和自己说起了悄悄话。
“这孩子挺奇怪的。”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他一下和我说话,一下又不和我说话是什么意思。
“孩子和你玩吧?看来他挺喜欢你的。”护士倒是笑着对我说。
“他是怎么知道你今天帮他做过手术的,难道是那时候他睁开眼睛其实看到你了?”龙正明倒是在思考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行了行了,别提今晚的手术了,检查完了别妨碍人家休息了。”我难得现在和他说了几句,感觉这个小男孩好像开始好起来了,也没有我想象中这么恐怖了。
或者至少,没有马润的资料里面显示的那么具有攻击性吧,就算教堂里真的有什么脏东西,也应该已经离开他身体了吧。
反正总而言之,这孩子现在留给我的印象倒是很不错的。
“好了姐姐下午再来看你,你休息一下吧。”护士弯腰笑着和他说。
但是他已经不在理人了,一直在埋头自己和自己很小声地说话。
当然了我们都当他只是在玩游戏,孤儿院的孤儿们多很擅长玩那些自己和自己就能玩的游戏,而且其中很大部分都是幻想一个同伴和自己玩,这些是我从心理学的书上学来的。
据说这种现象是因为他们没有从外界得到足够的安全感和社交需求,所以大脑为了满足这种需求,就产生了自给自足的功能,幻想出一个玩伴,补偿这部分缺失的心理追求。
我走在他们的最后面,在倒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看他,他还在床上盖着被子,低头说话。
那个脑瘫患者就在他对面,感觉倒是挺阴森的,毕竟那家伙也已经死尸一样躺在那边几个月了。
他正想离开,他却突然在我背后说话。
“他说,今晚你待在自己的房间,不要出来。”我听到的确实是小男孩的声音,但是这声音却距离我非常近,似乎就在我身后一样。
我转身过去,就看到他站在我身后,脑袋包得像个印度人一样,空洞的眼神还是看着我。
我被吓了一跳,就差没整个人跳起来了,但是我知道我的心脏当时是直接猛然跳了一下的。
“你怎么跑下床了?你说什么?”我马上蹲下去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他说,今晚你要待在自己的房间,不要出来。”
虽然我明知道他瞬间来到我背后是很诡异的事情,但是我不仅没有对他产生恐惧,甚至也没有想要逃走,因为他说话的语气非常诚恳和单纯,我分明感觉到他就是他自己,那个十三岁的小男孩,而不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附身或者控制着。
“他说?你是说,有其他人在说话?”我耐心地问他。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我又问,我发现,每次设计到这些问题,他就会突然之间不说话,只是用简单的肢体语言表达。
果然,他摇了摇头,但是我没法判断这是不能的意思,还是没法表达的意思。
“那,他还说了其他什么话吗?”我于是换了一个问法。
“他说谢谢你为他做的事情,还问你今晚在不在。”他倒是童言无忌,我估计他是有些东西能说,有些东西不能说的。
我听了他说的这话,顿时突然之间就明白过来他刚刚喃喃自语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刚刚你说的那些都不是你说的,而是他说的?”我马上问他。
他也马上点点头。
“你的意思是……他刚刚一直在这里?”我不禁左右看了看。
病房里面说实话很正常,大白天的,窗户也被我拉开了一点,大门此时就在我旁边打开着,可以说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安全感是爆棚的。
可是小男孩却点了点头。
“王石头,你能和我说话吗?”我觉得他碰到问题就直接摇头点头,这样很难沟通下去,于是我试着摆起一张严肃的脸看着他。
“我不叫王石头。”他却端着他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回头跑回去了他的病床上。
“那你叫什么?”我没有追过去,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想想,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现在这个位置距离大门一步之遥,安全感特别足够吧。
“我叫传声筒。”他自己一个人非常笨拙地爬上了床,盖上被子在下半身,然后看着我。
“传声筒是你在……孤儿院的花名?”我思索了一会,问。
“嗯。”他这次一边说话一边点了头,我更加肯定了之前自己的推断,在一些他不能说的问题上,他会直接摇头和点头,但是他其实原本回答问题是会说话的。
“嗯,既然你不愿意和我分享那个说话的朋友就算了,麻烦你帮我和他说一声,我今晚打死都不会出来的。”我咽了咽口水,毕竟童言无忌,现在这个情况下,这孩子都这么说了,我可不会这么头铁不相信。
“嗯,再见。”他这次也也就说了话,点了头,还朝我挥了挥手。
我耸耸肩,只好赶紧关门走了出去。
他的样子看起来,也没有我想象中这么恐怖,至少他本人还是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小孩子。
我一边走回去值班诊室,一边慢慢思考着他到底哪些角度的问题会拒绝回答,而那些角度的问题可以擦边球去套他的话。
我回到值班诊室,大概打开总台的生命检测器看了看,一号病床只有两盏灯是亮着的,分别就是小男孩和那位植物人。
当然了,小男孩的其实也是一个摆设,监测器是直接连接到他的病床旁边的紧急呼叫而已,他本身没必要一直连接着体征监测器。
其实我隐隐中还是有点担心的,毕竟虽然他本身好像是无害的,但是他也说看到了其他人,甚至说那个人就在房间里。
看来无论他从孤儿院里面带出来了什么东西,这东西还没离开啊。
这种时候我就不要逞英雄了,我赶紧掏出手机,打开陈树的通讯录。
我此时的值班诊室的大门当然是打开着的,虽然房间里面没有窗户,但是我也开了灯,保证了里面的亮度。
我直接编辑短信准备让陈树过来看看,但是当我刚刚打完第一行字的时候,头顶的灯光忽然闪烁了一下。
我有些警觉,停手了。
如果是平时的话,我估计不会这么敏感,但是这个时候轮不到我不敏感。
根据马润的描述,这东西的攻击性非常强烈,而且报复性很重,我曾经猜想过,他应该拥有相当程度的智能,因为报复性要强烈的话,首先至少你要有智能去分辨这个人的行为是对你有害还是无害。
刚刚那个小男孩说,“他”通过他的嘴说了两句话出来。
第一句是谢谢我做的事情,显然就是说我在手术室里没有再做其他多余的事情。
第二句是让我今晚没事别出来,这句话反而更加耐人寻味一点。
我突然之间有点不敢打这个字了,我迅速把这行字删掉,想着还是一会上去马润的办公室比较安全的时候,再发吧,也不急于这么一时。
就这样重新恢复了平静和相安无事之后,我一直值班和巡房,期间由于转正了,也要开始写报告了,今天做了一个手术,又要写一份报告,于是忙着忙着到了六点钟。
我偶然之间也会去看一眼两个病房的监控,但是那个小男孩基本上没有什么动作,一直都差不多是呆在床上。
护士六点钟的时候去过一趟,给他送吃的,而且我们这边也挺久没有小朋友了,她们还买了糖果送过去,孩子始终还是孩子,比较开心地就拿了,不过我倒是没有见过他笑。
很快我有点稍微淡忘了这件事了,大概是太忙了吧,一直到马润过来敲响了我值班诊室的房门,我才注意到他已经来到门口了。
“升职了是不一样,以前这时候你都在看书看电影休闲得很啊,现在还要写文案了。”他倒是看着我埋头苦干的样子,笑着说。
“是啊,你下来干嘛?找我?”我看了他一眼,马上给手上的报告结了个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