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赵佑安成亲第八载，
他一朝登基为帝。
而我这个发妻，却只得到了一半的后位。
另一半，被他送给了别的女人。
01
“娘娘，陛下来了。”春眠进来，附在我耳边悄声禀告。
彼时天刚融融黑，我正坐在矮凳上，看着旁边的明珠细细地描红字。
“毓秀，珠珠，你们在做什么呢？”赵佑安大步进来，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明珠高兴坏了，扔下手中的毛笔就扑进她父亲怀中。
被赵佑安一把抱起。
坐在手臂上。
我站起身行了个礼，被他牵着坐下。
“这是珠珠描的？可真厉害。”赵佑安看看桌上的描红。
我微微笑：“是啊，这孩子说是程夫子留的功课，得好好地完成。”
得到父亲夸奖，明珠嘻嘻笑，有些害羞地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
“也是你教的好。”赵佑安看着我，又说。
“这都是臣妾当做的。”我拿过桌上的纸笔，细细整理起来。
并不看他。
但我知道，他的脸色有多不好看，就如这大半年来每一次一样。
春眠早已带着宫人出去。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轻轻的呼吸声以及纸张摩擦声。
其实我俩已大半个月未见，此时却没什么话可说。
我是懒得说。
赵佑安么，或许是真的无话可说。
只有五岁的明珠在这种尴尬的氛围中，眼睛在我们脸上看来看去。小脸上尽是迷惑，她或许并不明白，父亲母亲为何久久不语。
平福将明珠哄了出去。
良久。
“毓秀，你非要这样吗？”赵佑安掐住我的手腕，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这大半年，你一直这样冷脸对着朕，也该闹够了。”
“莫不是你要一直对朕心存怨念？”
“要不然，你今日为何要在御花园责罚一个宫女？”
“你看看许飒，就从未这样。”
赵佑安自诩施行仁政，看不得后宫私刑。
可他怎么不想想，无缘无故，我为何要对一个小小的宫女下手。
我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去。
声音更是冷的连自己都诧异。
“臣妾不敢。”
赵佑安嚯得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敢？毓秀，朕是对不住你。”
“可朕也费尽心机，尽最大力量给了你皇后之位，许你后宫之权，没有人能越过你去。毓秀，你不该如此。”
“更不该拿无辜之人出气，朕不知道，你何时变成这样，毫无半分大气！”
他盯着我看，语气轻柔，可那里面的失望，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我呵地笑了。
原来在他心中，陪了他八年的发妻秦毓秀就是这样一个人。
小肚鸡肠，无理取闹。
手中毛笔被我重重地砸在砚台之中，墨汁飞溅，落在洁白的纸上。
“难道臣妾作为东宫皇后，连一个宫人都打不得？”
“当初可是你说的，后宫之事，全由我做主，皇上果真是一言九鼎。”
赵佑安脸色忽青忽白，“你放肆！”
他扬起手，一巴掌落在我脸上。
这是第一次。
四周仿佛一切都停止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捂着脸的我，仿佛不可置信似的，狠狠地踹了一脚圆凳。
“不可理喻！”他拂袖而去。
门重重阖上。
我全身力气被抽干了似的委蛇在地。
明珠进来，抱着我哭。
春眠蹲下来，眼眶红红，心疼地瞧着我，“娘娘，你何苦跟皇上闹呢。”
“这不是将他越发推向西宫那位了吗。”
我的眼泪刷地流下来。
眼前的夜明珠光散成一片。
我又何尝想这样，好好的结发夫妻，变成如今这个鬼样子。
可我不甘心呐。
忍了大半年，就得来一句不可理喻与一记耳光。
东宫皇后，何其可笑。
02
那次过后，赵佑安又是一连半月未曾踏足过这凤仪殿。
这种冷落手段，他自当了皇帝后便玩得炉火纯青。
我也落个清净。
倒是他的西宫皇后，许飒，肃着脸上了门。
她一身劲装，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面如白玉，眉目俊俏，一副女将军做派。
听说还跟随其父出入过几次军营，倒真是个别样的女子。
难怪赵佑安会心动。
“姐姐。”
“陛下他如今日日酗酒，这样下去，身子怎吃得消。”
我瞧着她不说话。
许飒咳嗽一声，高扎的马尾晃了晃，“不管你信不信，我与陛下，乃是知己。”
“入宫，非我本意。你放心，我不会与你抢陛下的。”
她抬起眼皮，看着我，一字一句说得极重：“陛下他心中有你。”
“你该去看看他！”
我却差点笑出声。
知己？
不知道许飒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一点心虚。
哪个知己，熄灯夜谈？
哪个知己，同被而眠？
“本宫就不去了。陛下那儿有妹妹你照顾，本宫很是放心。”我慢悠悠地撕了片橘子，放进口中。
汁水四溢，却酸涩得很。
“秦毓秀！”许飒像是被刺了下，屁股都坐不住了，“你何必如此！”
“亏得赵佑安还说你是个顶顶温柔贤惠的女人。要我看，分明是极铁石心肠！”
我瞬间觉得恶心至极。
“许飒，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跑到我这凤仪殿多费喉舌。”
“我成全你们的知己之情，难不成还做错了？”
许飒脸色瞬间红透。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她扭头就走。
两三步后，却又顿在原地。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赵佑安立在门口，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脸色沉得吓人。
“毓秀，你怎如此刻薄？！”
“许飒也是为了我们好。”
他看向我的目光充满责备。
可他看向许飒时，却带着怜惜。
许飒眼睛红了，眼角有些许泪，扭着脸并不看我们，抬腿就走。
一副坚强作派。
“赵佑安，既然秦姐姐不待见我，也是我自取其辱！”
“我走了，你们夫妻自己聊。”
我看向赵佑安。
却见他眉心微蹙，瞥了我一眼：“当初之事，与她无关。她也不想进宫，你自己好好想想！”
不等我开口，随即大步追着许飒而去，“等等，朕与你一起。”
秋风卷起落叶，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
又缓缓落地。
我的心也跌到了尘埃里。
看呀，这就是我执手了八年的夫君，当初口口声声说一颗心会永远在我身上的男人。
短短半年，就被新鲜人迷了眼睛。
身体脏了。
心也脏了。
03
御花园中，赵佑安与许飒正在练剑。
一阵剑风拂过，满枝头的绿菊便颤动不止。
缤纷的花瓣中，他俩相视而笑，就如那交叉的那把寒剑一般，仿佛再看不见其他人。
这种情景，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
只是遇见的多了，当初的痛彻心扉已变成如今的平静无波。
甚至，觉得厌烦。
我与赵佑安年少夫妻，一路走来，其实也有过不少甜蜜时光。
不受重视的宫人所出庶出皇子与家世不显的翰林院编修之女。
一道圣旨，变成了少年夫妻。
先帝不喜欢他，大婚后便将我们扔出皇宫自生自灭。
每年的俸禄银子远比其他皇子少得可怜。
夏天无冰，狭小的房间闷热无比，我俩便躺在院中的葡萄架下，依偎在一起数天上的星星。
冬天无碳，连床上的被褥都是凉得刺骨，我俩便将两床薄被紧紧围着，犹如两只水鸭，靠在一起度过。
他也曾在我蹲在院子中拔草时，接过种子洒进菜地。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甚是好看。
他也曾在我熬夜刺绣时，握住我的手说绝不负我。
娶妻如此，今生之幸。
昏暗的烛火下，我靠在他的肩上，真觉得我俩便会这般一辈子。
清贫艰苦，幸福。
剑声清脆，这些画面却也碎得干脆。
明珠晃了晃我的手，脸上失落：“父亲很久没有陪珠珠练字了。”
我总是告诉她赵佑安很忙，如今却被她发现自己的父亲正言笑晏晏地陪着别的女人舞剑作乐。
小小的孩子目光清澈又无辜，我不忍，撇过头。
牵着她就要离开。
可明珠却挣脱我的手，一溜烟冲过去，站在那两个已经相互拭汗的两人面前。
瞧着明珠与我，赵佑安有些慌张似地将手帕塞进袖子。
看啊，原来我的丈夫，知道破了誓言，也会心虚。
他蹲下身子，张手就要抱明珠。
哪知却被推开。
转向旁边弯腰就要逗她的许飒。
在她肚子上一推。
“都怪你，是你不让父亲陪我与母亲！”
“坏女人！坏女人！”
我一惊，连忙拉住明珠。
却见许飒脸色一白，双眼微阖，整个人便倒在刚刚起身的赵佑安身上。
04
赵佑安罚明珠跪在承露殿门前。
直到许飒醒来。
平福在一旁苦着脸：“娘娘，陛下说，不准公主起来，您就别为难老奴了。”
我护着不肯。
赵佑安从殿中出来，看向明珠的眼神第一次冷冷的：“皇后，许飒也是西宫皇后，论起来，也算是她的长辈。”
“今日如此，要是朕不罚她，如何纠正她这种没大没小，刁蛮不讲理的性子！”
我想辩驳，一个小小的孩童，大人被推一下如何就能晕倒。
你心疼佳人，又为何迁怒幼儿。
他却说身为公主，怎可如此没有礼仪。
又说明珠如今这样刁蛮，是你这个亲生母亲的过错。
言语之间，分明是说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有不忿，对许飒怀恨在心，才唆使女儿这般做。
可他怎么不说，自从进宫后，他这个做父亲的，又陪过她几天？
曾经的赵佑安每天陪着他的掌上明珠玩耍习字。
还说是最懂事的孩子。
怎么如今到他口中，明珠已经如此不堪。
赵佑安铁石心肠。
命令宫女拉开我，强硬地逼着她下跪。
秋日的中午，太阳炙热起来。
明珠小脸已经出汗，被晒得红通通的，嘴唇腊干，起了几层皮子，小小的身子摇摇欲坠。
看向我委屈至极。
“娘亲。”
我心如刀割，甩开宫女，几步上了台阶，对着紧闭的殿门大喊：“赵佑安，你要是不让明珠起来，我就一同跪在这里。”
就让世人看看，你是怎样苛待发妻嫡女。
怎样的薄情寡义，喜新厌旧。
“赵佑安，你开门！”
门嚯的拉开。
我一时不稳，跌倒在地，正好趴在一双金黄色的靴子旁。
抬眼向上看，赵佑安此刻已经是满脸的不耐烦：“你愿跪，就去跪。”
“别在这里大喊大叫，毫无体统。”
他说我状若疯妇，哪里有半分皇后之姿。
我的心彻彻底底凉了。
恍然，这八年来，到底是错付了。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仿佛听见大殿中御医的声音。
以及满殿恭贺之声。
赵佑安坐在床边，一脸惊喜地握着许飒的手，两人含情对视。
许飒她，有孕了。
赵佑安信誓旦旦绝不会喜欢的女人，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