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孟晚溪抬眼,魏玠不知何时到了跟前。
骨节分明的手细细抚着她脸上轮廓,动作小心翼翼,似是在抚着一件易碎的无价之宝。
眼中温柔缱绻,那深情似是盛不住要溢出来。
孟晚溪一时沉浸其中,却也有些无法自拔。
可下一刻,瞧见魏玠眸底那抹怀念,心中却是顿时清醒过来。
是的,若是没有捕捉到他眸底的情绪,怕是她会以为他爱她入了骨髓。
上一世,她也是那么认为的。
可后来才知道,他只不过是透过她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所有的温柔深情都是另外一个人的。
而她,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孟晚溪的眸重新归于清冽,不起涟漪。
窗外不时有下人往来之声,孟晚溪起身,脸上挂着客套的笑意,轻轻浅浅道,“魏大人,曲终人散,魏大人也应该走了。这里,毕竟是女子闺房。”
魏玠手指从她的脸抽离,眸底又如古谭幽深,仿若之前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沉默许久他忽而低笑了一声,“好一个曲终人散。既是谢夫人下了逐客令,那我也不好赖着不走。”
说到这里,笑意收了几分,再看过来时,眸底凌厉,清晰可照。
“这次便算了,如有下回,我便不会如此心慈手软了。”
扔下一句警告,魏玠的身影只在窗边虚晃一下,便消失不见。仿若从未来过。
孟晚溪微微侧目看向窗外,入目皆是萧瑟,她觉得有些冷,拉紧了衣衫。
此后一连数日,少了一个日夜闹腾的许轻雪,府中清净了不少。
至于屯粮这边,更是顺利。刘子渊办事也利落。不仅各处渠道采买了近万斤的粮将宅院填得满满当当,还顺带着购置了一些粗粮面食。
一切都顺风顺水,总算是到了江南水灾噩耗传来这日,孟晚溪一大清晨用过膳后便回了国公府。
端正好在国公府门前遇到接到皇帝口谕进宫的爹爹,国公孟延之。
不待孟延之开口,孟晚溪便将人拉到一边道:“爹爹,此次进宫圣上定然会问起国公府如何应对江南水灾之事,你便说国公府愿意倾尽所有,捐献屯粮以助国民度过难关。”
皇帝急召,孟延之也大抵能猜出来是因为水灾之事,也深知此事至关重要。
眉头紧蹙道:“说是如此,可国公府并无屯粮……若是真到了开仓放粮那日,去哪里弄来那么多米粮。”
屯了万斤以上粮在城郊宅院,孟晚溪颇有底气道,“爹爹就按照晚溪说的做,不要担忧,早前时间听说江南水灾,我便派人从米粮充足的沧州运了不少米粮屯下。”
孟延之闻言,心中有几分惊诧。
前些日子江南水灾,他都未曾放在心上,而孟晚溪却能从那细微处知晓应该屯上粮草,可谓聪慧非常。
父女二人久未见面,仍想多说几句,可身边太监催促,父女二人到底是没说再多。
孟晚溪目送着孟延之走远。
记得上世京城得到水灾噩耗的次日,皇帝就急召爹爹进宫,问起困境何以为对,而水灾突发,爹爹也无计可施。
皇帝勃然大怒,为了平定民怨推了爹爹去灾区。
结果爹爹遇刺,丧命他乡。
到现在她还记得爹爹尸体被送回京城来的那一晚。
掀开白布,苍白的庞,死不瞑目的眸。
这一世,她做了那么些准备,定是能挽回这局面!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孟晚溪索性不回侯府,在国公府暂住下来。
也不出孟晚溪所料,当晚孟延之回府并未提及去灾区之事。
此后几日,国公府连同粮仓开仓放粮,前世席卷大楚的饥荒,这一世,终于是消散。
这日,皇帝还龙颜大悦,给国公府赏赐了不少东西。
这个坎,应是这般就过去了。
孟晚溪松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安,总隐隐觉得这一切似是进行得太过顺利。
这日夜里,狂风骤雨。孟晚溪早早上了榻,却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
肆虐的狂风吹得院子的梧桐飒飒作响,即使窗门紧闭,还是能感受到有凉风灌入。
孟晚溪索性起了身,披上外衣,走至窗前。
窗外乌云密布,夜色黯淡,那阴霾似是重重往国公府里压下来一般,让人胸口发闷。眉心却是怎么都舒展不开,记得前世这段时日京城只是一连几日的阴雨连绵而已。
也不知道是她多虑还是其他,她总觉得这场雨似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思来想去间,孟晚溪竟是意外的一夜无眠。翌日清晨,天尤未亮,孟晚溪便听得外边起了脚步声。
云禾推门而入时,她随口问道:“方才是谁经过了。”
“姑娘,是国公大人。道是圣上急召进宫,商讨去灾区探查之事。”云禾漫不经心的话,似是惊雷倏然从头上炸开。
孟晚溪正在用着早膳,闻言手中汤匙没拿稳,“砰”的一声掉落地上。
她这一世提前屯粮,做了那么些准备,本想着能让爹爹迈过这一道坎,却没想到,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脑子如同浆糊一般,各种各样的念头浮了上来,尤其是爹爹那苍白,无血色的庞。顾不上继续用早膳,孟晚溪急急换下寝衣出门。
走得急,几乎是不顾仪态提着裙子在小跑。
后面云禾从来未曾见过姑娘这般慌张,跟在后面气喘吁吁问,“姑娘,何事如此慌张?”
“性命攸关的事!”
孟晚溪回了一句继续往前小跑,手心因为紧张攥得都冒了汗。
两人紧赶慢赶,最终到底是没有追上人,只能瞧见宫门紧闭,不知幽深几许。
孟晚溪心系孟延之安危,索性就守着宫门,等着孟延之从里边出来。
这一日时间过得很是漫长,可孟晚溪在宫门足足守了一日,无论云禾如何劝说,都不离开。
她紧紧抿着唇,眸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宫门,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无力。
若是重活一世,结果与前世一般无二,那她重活的这一世,又算是什么?
重蹈覆辙?
直到黄昏日落,暮色西沉,那扇紧闭的宫门方才慢慢悠悠地打了开。
孟晚溪抬眸,瞧见孟延之面色肃穆从里面缓缓步出。
她疾步上了前,声音颤抖着发问道:“爹爹,圣上可是委派你到灾区去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