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是直男了点,但出发点是好的,也挺诚实,尹轻寒偏偏就很吃这一套。
两人正沉默着相依偎在一起时,尹轻寒指向了京城中最昏暗的一片。
“那里不是京中地界吗?怎么没有灯火?”
“那里是莒溪烟阁。”
“……”尹轻寒收回手:“还真叫人尴尬。”
毕竟,莒溪烟阁如今的模样,有她的手笔在里面。
楚浈揽紧了尹轻寒的肩膀:
“莒溪烟阁比之外面的摊贩赚到的银钱更多,商者择利而栖,故而夜间只有莒溪烟阁热闹,但那些消耗不起的百姓们,去不了莒溪烟阁,也没有更多的实惠选择了,所以莒溪烟阁的垄断提高了整个京城的花银层次,现在莒溪烟阁没了,也算是让那种层次回归了平等。”
尹轻寒其实第一次夜游莒溪烟阁的时候,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她不觉得这种提高消费水平有什么不对,毕竟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为了赚钱而择优地,是一种生而为人的表现。
但是楚浈看到的观点,与她不一样。
尹轻寒深呼吸一口气。
楚浈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低头询问:
“怎么了?”
尹轻寒摇头:
“教过我的人只告诉我,要审时度势,能往上前行时便不要回头看,所以我从未想过当自己站在一个高度的时候,还要回头看一眼,我只知道人间疾苦是那些不够努力的人应得的。”
楚浈顿住。
他不知道是谁教给尹轻寒这些的,想一想尹光虽识人不清,但似乎不是会教孩子这些的人,若是她的生母秦袖,秦袖逝时尹轻寒也没有多大,那或许就是尹轻寒自己口中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师傅“鬼邪医”了。
不听楚浈回答,尹轻寒抬头一笑:
“是不是怕啦?”
“你似乎总在问我怕不怕。”
楚浈的声音,在凌风之中消散,但尹轻寒却听的清楚。
“我有吗?”
楚浈捏过她的下巴,皱眉道:
“你怕不怕我。”
“我……”尹轻寒凝视着他的双眼:“不怕。”
“尹轻寒。”他的口气突然认真起来:“我曾经很怕一个人,很怕黑,很怕死,很怕杀人,很怕毒药,很怕一辈子碌碌无为就这么废了,但当我发现我必须一个人的时候,必须面对黑暗、死亡、杀人,甚至是中毒后每夜毒发的痛苦,双腿废了后被召回京被楚汛架空后屡屡悲愤欲绝,这些!我都忍过去了。”
揽在尹轻寒肩上的手,有些颤抖。
“你却突然出现了,问我……怕不怕。”
“我……”
“没人问我的时候,我觉得我都可以忍,我都可以不怕,但是你问了我。”
尹轻寒脑海中关于这个时代的记忆很多,关于尹家,关于自己,关于太子,一切的一切,逐渐被她沉淀之际,忽然灵光一闪,关于眼前这人的所有记忆都浮现了出来。
他不满八岁便被先帝送去塞外历练。——好像没人在意他怕不怕,只在想这么小的孩子行不行。
他战成回归。——所有人都在夸赞他有天纵奇才,却没有人心惊他在塞外究竟是怎么磨练,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生活下来的。
之后他废了双腿回京,虽被新帝重用,却永远也回不去战场时——有人说可惜了,有人说早该这样,却无人见他冷面之下,傲然的心,不许别人时时投来这种可以击溃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