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被光线覆盖的地方,地上像是下了火,天空的光线射在眼睛里,让人感到刺疼,所有的神经都在经受折磨,我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他。
对于他的话我有什么好辩解的呢?我没有资格反驳他,因为他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个懦弱无能,只会一味逃避的软骨头……面对我的父亲是这样,面对暴怒之下的林厌深更是这样。
明明是炎炎夏日,但是我站在那里却感到春寒料峭。
“林厌深……贬低我让你有格外的愉悦感?”
“呵……”
他的轻笑带着满满的嘲讽感。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我看着他如鲠在喉……
和林厌深短暂的相识并没有让我预料到这种突然翻脸的状况,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激怒了他,更不清楚他眼里深深的唾弃是从何而来。
事情的最后是林厌深阴沉着脸转身而去的背影,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有些发呆……
眼前人影晃动,除了眼前的人工湖的水面,别的事物在眼里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前来找我的司机喊我的名字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站在这里已经发呆很久了。
虽然我和林厌深只是刚刚认识的两天的关系,但是他却莫名的让我的心情变得糟蹋起来,像是再也好不起来了。
李叔小心的喊着我的名字。
“怎么了?”
“很晚了,您该回家了,不然我怕……”
他说得很隐晦,但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大概是在担心我又会像上次那样,像一个外面捡来的傻子一样被训斥。
虽然他提醒了我,但是我还是拖到了最后的时间踩着点才上了车,我一想到那个家里和自己格格不入的温暖时,原本就不是很好的心情更加低沉了。
我很讨厌那里……一直都是。
李叔大概看出了我在拖延回家的意图,所以他今天的车速比往常都要快了一些,他这种明目张胆的维护让我忍不住地问他。
“李叔,不用这么着急的,我又不是第一次被骂,你何苦呢。”
我看不到前面李叔的脸,却感觉到车速在明显加快,一路上李叔都沉默不语,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
在我下车的前一秒,李叔开了口。
“或许你不了解你的父亲,但是他真的很爱你。”
我还来不及反应,车子已经发动起来消失在了视野里。
是啊,他爱我,呵……能不爱嘛,毕竟在那个女人的孩子死掉之后,他只剩下我这么一个儿子,他看着厌烦却又不得不的每天付出精力来面对我,看不惯,却又扔不掉。
到现在我仍然记得,在那个阴霾的下午,黑色的绸缎像是密不可透的蜘蛛网,那些怪异的视线如同一根根细丝蚕食着我的呼吸,让我有种快要窒息的恐慌感。
我站在那里恍惚的看着眼前几近于灰色的画面。
他那个捧在心尖上的小女儿毫无生息的躺那里,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捶地,他抱着她的尸体哀嚎着,咒骂着。
他们的哀嚎声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尽管我再怎么不想听,但它还是像虫子一样钻进我的耳朵,啃嗜着我的大脑。
那个女人在那里尖声咒骂!
“为什么!为什么死去的人不是你呢!你这个祸害!凭什么?凭什么!”
我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
天空刚刚擦黑影的时候,我刚好踏进家门,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听到我进门的声音头都没有抬一下,托李叔的福,一切都相安无事。
唯一与平时不同的是,我今天没有下去吃晚饭,楼下的佣人只是象征性地问了几句,在我不满的呵斥了几句之后,识相了退了出去。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父亲会突然推门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份资料,皱着眉盯着我。
“离那个罗芯远一点,她是个麻烦。”
罗芯就是Ruby,那份资料被甩在了我的床上,我闭了闭眼,不想去翻看那几张纸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他对我的举动感到不满。
“你不看一下?”
“抱歉,我头很疼,很想睡觉。”
他很瞧不起我这个样子。
“你每次都是这样,一碰到你不喜欢或者不想面对的事情,就会找一堆的借口来逃避,这种性子真是一点都不像我。”
他像是在感叹一件他不满意的雕琢品,这让我想到了李叔今天说过的那句话,他爱我?他就是这个样子爱我的?
门被“啪!”的一声关上,把人和事物一同隔绝在了外面。
我躺在柔软的床上,只觉得心脏在颤抖,大脑里像是被人强行打开了一般的疼痛,眼前的视线变得杂乱,头顶的炽明灯整个都在模糊起来。
楼下传来了纷杂的吵闹声,熟悉的女人的音调在尖叫,我的心情被割得支离破碎,我几乎有种错觉,仿佛他们的尖叫会隐藏在夜里化作梦魇吞噬掉我。
林厌深的话在这个时候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里循环。
“懦夫!懦弱无能的怪物!”
“……”
“你这个害怕人父亲的胆小鬼……”
“……”
渐渐的眼前的林厌深的脸在变化,他的脸一点点的缩小,变得稚嫩,变成了孩童的模样,变成了十几年前那个死去的小女孩的样子!
她慢慢跪倒在地上,面色惨白,毫无生息的躺在那里,失去生气的眼睛里留着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倒影。
下一秒,她的嘴角开始微笑,勾着诡异的弧度。
“哥哥……”
够了!为什么?为什么一直缠着我!是你那个婊子一样的母亲带你过去的!凭什么要来缠着我!
这么多年的煎熬我受得还不够吗!
过于僵硬的身体因为过度的紧绷而痉挛,疼痛让我在恶梦里一瞬间醒了过来。
此时是凌晨两点多,我看着眼前黑洞洞的屋子。
我觉得……我该吃药了……
那些个白色的小瓶子被我藏在床头用来作装饰的小盒子里,里面有两个相同颜色的瓶子,一个是傅禹开的处方药,另一个是用来安眠的,也是我吃得最多的一个。
我渴望睡眠,却又害怕着从梦里钻出来啃噬我的恶鬼。
楼下早已经没有了争吵的声音,屋子的窗户被紧关着,只有空调工作的声音。
黑暗中我凭着感觉摸到了藏在床头的药瓶,这一次我再次加重了傅禹给我规定的剂量,苦涩的药片滑在喉咙里,却因为干涩而卡在了那里,我努力往下咽着口水,却使它变得绵软起来,巨大的苦涩味道在嘴里炸开。
我摸着黑从楼下走到厨房来找水喝,在经过客厅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撕裂了这夜里的寂静。
“谁在那?”
高大的身影站立在那头,我的动作僵硬在原地,我从来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见父亲,我深吸了口气,药片的苦涩还在口腔里回荡,让人忍不住的一阵阵犯呕,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是我,爸。”
对面的人松了一口气,他似乎很疑惑我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走过来,拖鞋在地面上发出踢踏的声音。
偏厅的灯被打开来,暖黄色的灯光穿着墙上的小窗投射过来,借着余光,他盯着我问道。
“肚子饿了?”
“没有,我只是想要找些水喝。”
我并没有撒谎,但是他却皱着眉,用着一副‘我在怀疑你’的表情盯着我。
“怎么了?”
“你嘴里是不是含着什么东西?”
“没……没有……”
我开口否认的瞬间,他却突然凑过来嗅了嗅,这个举动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好像闻到了你嘴里有药的味道,你在偷偷吃药?吃的什么药?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整个语气都冷了下来,我慌乱的像是个被抓到现场的小偷。
我避开了他的视线,只觉得喉咙里更加干涩了。
“没有爸,你想多了,我只是口渴了想要出来找点水喝。”
所以你不要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语气也不要这样的冰冷,我做错了什么吗?你厌烦我,而我只是顺丛你的心意,尽量不去打扰你而以,为什么要这样的对待我呢?
虽然我的辩解苍白无力,但是他怀疑的毫无根据,而且他大概是找不到我为什么要吃药的理由,他去厨房拿了水递给了我。
“我给你的那份资料你看了吗?”
“没有。”
那几张纸早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没有看到就算了,跟你关系也不大,关于那个罗芯,你记住……”
“爸!”我打断了他。
“我和罗芯没有关系。”
他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约过了一分钟。
“你是不是一直有事瞒着我?”
我以为他在说罗芯的事情。
“我和罗芯真的没有关系。”
“我不是说这件事,佣人告诉我你几乎每天都在起夜,睡眠不好?”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感到心酸,我和他明明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家人,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但是我却恐惧告诉他真相,因为我不知道我会听到怎样的嘲讽声。
我的喉咙里像是有刀片滑过,几乎要溢出血来。
“没有爸,我没事。”
他收回了他探究的眼神。
“以后喝水的话,睡前让佣人帮你准备好放到屋子里,你这样在楼梯上上下下的走,很容易影响到你周阿姨,她睡眠本来就浅。”
他最后嘱咐完头也不回的回到了卧室里。
我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投下来的暖黄色的光阴,只觉得人生无望,了无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