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被关进了审讯室。
这是一间不到五平米的小房间，墙上贴着“坦白从宽“的标语。
唯一的光源是头顶那盏惨白的日光灯，照得人脸色发青。
手铐换成了更沉重的款式，脚踝也被铁链锁住。
我试着动了动，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醒了？“门开了，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警察。
男的四十多岁，满脸疲惫；女的很年轻，手里拿着记录本。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能给我杯水吗？“
女井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男井在我对面坐下，点了支烟。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说真话会被当成疯子，编谎话又圆不上，“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他冷笑，“那你总记得自己叫什么吧？“
“我叫，“突然，一阵剧痛从后脑勺炸开，疼得我眼前发黑。
奇怪的是，这次疼痛中，我竟然看到了一些片段，
凤姐躺在床上，胸口微微起伏；还有我自己，眼神呆滞地解开了裤子，
“说话！“警察拍桌子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我可能被下药了。“
男井和刚回来的女井交换了个眼神。
女井把一次性水杯放在我面前，我迫不及待地捧起来，水却洒了一半，手抖得厉害。
“说说案发经过。“
男井翻开笔记本，“从头开始。“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说部分实话：“我去别墅是想，想偷东西。
看到女主人睡着了，就想翻保险柜。
后来她醒了，我以为要被发现，就，“
“就强强杀人？“女井突然插话，声音里带着厌恶。
“不是！我没有，“我急得直冒汗，“我只是掐了她，但我发誓我没想杀她！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男井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突然问：“你弄了她几次？“
我心跳漏了一拍：“我没有，一是也没有“
话没说完，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走进来，在男井耳边低语了几句。
男井脸色变了，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我喊住他，“凤姐，就是死者，她真的死了吗？“
男井回头看我，眼神复杂：“医院刚来的消息，她的心脏又跳动了。“
女井惊讶地张大嘴：“这怎么可能？法医明明确认，“
“具体情况还在调查。“
男井打断她，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被害人醒过来，你的处境会很麻烦。“
他们离开后，审讯室又恢复了寂静。
我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铐子，金属表面映出我扭曲的脸。
突然，我在倒影里看到身后多了个人，寒冰穿着那件黑色睡裙，正把苍白的手搭在我肩上。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她在我耳边轻声说，呼出的气冷得像冰，“这只是个开始，“
我猛地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但空气中那股玫瑰麝香的香水味，久久不散。
我知道凤姐虽然有心跳，但魂魄已经走了，现在就是个植物人。
而我是最大的嫌疑人，证据确凿。
井察不会相信我被下药或者被控制的说法。
除非凤姐醒过来亲口说出真相，否则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走阴，把凤姐的魂魄找回来。
审讯室是个安全的地方。
我的身体被铐在这里，不用担心被野狗咬，也不会有人趁机对我的肉身做什么。
铁椅冰凉的温度透过裤子传到我的皮肤上，头顶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我开始默念咒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咒语像一串古老的密码，从我舌尖滚落，每个音节都带着特殊的力量。
“魂出七窍，魄离肉身，阴阳两界，任我穿行，“
念到第三遍时，我感到一阵眩晕。
眼前的灯光开始扭曲，像被搅浑的水。
手铐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仿佛要把我的手腕压断。
我知道这是魂魄开始松动的征兆。
疼痛从头顶炸开，沿着脊椎一路向下。
这不是肉体的痛，而是灵魂被硬生生扯离身体的撕裂感。
我咬紧牙关，继续念咒。
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忽然，一声轻微的“啪“响在耳边炸开，像是橡皮筋断裂的声音。
瞬间，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飘在天花板下面，
俯视着审讯室里那个被铐住的身体，那是我，头歪向一边，眼睛半闭，胸口缓慢起伏。
成功了。
我的魂魄脱离了肉体。
魂魄状态下的世界看起来完全不同。
审讯室的墙壁上布满暗红色的污迹，那是多年积累的恐惧和绝望。
空气中飘着灰色的絮状物，像是被稀释的怨念。
我试着移动，魂魄轻得像一片羽毛，心念一动就能飘到任何地方。
穿过紧闭的审讯室门时，我感受到一阵阻力，像是穿过一层粘稠的胶水。
门外走廊的灯光比审讯室里更暗，值班井察趴在桌上打盹，头顶飘着一团浑浊的灰雾，那是他的梦境。
井察局外夜色深沉。
魂魄状态下，我能看到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路边的树影里蹲着几个模糊的影子，它们没有完整的形状，像被随意揉皱的纸团。
那是游魂，因为各种原因无法离开阳世的孤魂野鬼。
我避开它们，沿着街道飘行。
夜风吹过魂魄的感觉很奇怪，既不是冷也不是热，而是一种被穿透的异样感。
路灯在我眼中发出惨绿的光，照亮路面上暗红色的痕迹，那是无数行人留下的情绪印记。
我凭着记忆往城郊飘去，那里有个小土地庙，是走阴的入口。
飘了约莫半小时，我看到了那座破旧的土地庙。
庙很小，只有一人高，红漆剥落，香炉里积满雨水。
活人经过时顶多看它一眼，但在魂魄眼中，它散发着柔和的蓝光，像是黑暗中的灯塔。
“借道走阴。“
我落在土地庙前。
站在土地庙前，仔细打量着这个阴阳交界处。
庙门上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门框上挂着一块歪斜的木匾，上面写着“福德正神“四个字。
香炉里积满了雨水，插着几根发霉的香脚。
我整了整衣襟，对着庙门拜了三拜。
庙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露出里面幽深的通道。
通道两侧点着青色的长明灯，照得石壁上湿漉漉的。
“阳间弟子求见土地公。“
我恭敬地说道。
通道深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慢慢走出来。
他穿着旧式的长衫，手里拄着一根桃木拐杖。
这就是本地的土地公了。
“生魂来此何事？“土地公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表纸，上面写着我的生辰八字和来意。“
弟子为寻人魂魄而来，求土地公行个方便。“
土地公接过表文，眯着眼睛看了半晌。“
生魂走阴，不合规矩啊。“
“实在是情非得已。“
我解释道，“阳间有人冤死，阳寿未尽。
若不及时找回魂魄，只怕要成孤魂野鬼了。“
土地公捋着胡须想了想：“你说的是那个叫凤姐的女子吧？“
我心头一震：“正是。
您怎么知道？“
“昨夜她的魂魄从此经过。“
土地公叹了口气，“哭哭啼啼的，说是被人害死的。“
我赶紧说：“她阳寿确实未尽。
若是就这样去了阴间，岂不是冤枉？“
土地公摇摇头：“这事不好办啊。
她的名字已经从我这里销了户，现在归阴司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