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
我拔腿想追,必须弄清楚他这诡异状态的原因!
“别走!”
身后传来洛水仙带着哭腔的尖叫!
她猛地扑过来,死死抓住了我的胳膊,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脸色惨白如纸,眼中是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
“我怕!他…他疯了!你别走!保护我…求你了!”
她抓得那么紧,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身体软得像要瘫倒。
就这么一耽搁,摩托车引擎的咆哮声和丘道长那疯狂的嘶吼声。
已经迅速远去,转眼就消失在村道尽头的黑暗里。
那速度…快得根本不像人!即便我想追,也绝对追不上了!
“妈的!”
我恨恨地骂了一句,只能放弃。
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洛水仙。
“没事了,没事了,他跑了。”
我安抚着她,目光下意识地在院子里扫视。
“瑶瑶呢?刚跟我一块儿回来的,吓着了吧?躲屋里了?”
我扶着还在哆嗦的洛水仙,眼睛往亮灯的屋里瞟,心想那丫头肯定是吓坏了躲起来了。
洛水仙猛地一抬头,刚才还吓得发直的眼睛,这会儿瞪得溜圆,跟见了鬼似的盯着我。
她冰凉的手指头哆哆嗦嗦地就戳上我脑门,又摸了摸自己的,声音都劈叉了。
“你…你师父喝高了发疯,你…你也没沾酒啊?烧糊涂了说胡话呢?”
她死死抠着我胳膊,指甲都快掐进肉里,那眼神又惊又怕,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听得我后脊梁发凉。
“瑶瑶…去年夏天!就在村口那条河!淹死的!骨头都烂没了!你…你怎么可能救她?你撞鬼了你!”
“啊?!”我整个人都懵了,像被雷劈了似的钉在原地。
洛水仙惊魂未定地拽了拽被扯得乱七八糟的水红绸裙,肩头那片雪白的皮肉上,几道红指印刺眼得很。
她拍着高耸的胸脯直喘气,那双勾魂眼在我脸上扫来扫去,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倒抽一口冷气!
“哎哟我的小祖宗!”她染着红指甲的冰凉手指“啪”一下戳到我眉心,带着一股子香水味儿。
“你快瞅瞅你这脑门儿!黑的!跟抹了锅底灰似的!这是被啥脏东西缠上了?邪气都冲顶了!”
她那张美艳的脸凑得极近,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我脸上。
眼里是真真切切的惊恐,还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我心口猛地一沉,像被塞了块冰疙瘩。
下意识抬手去摸额头。
冰凉一片,啥也摸不着。
可被她这么一说,再想起水里捞起洛诗瑶时那股子钻心刺骨的阴冷。
还有那张漂亮得不像活人的小脸…
一股寒气“噌”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难道…那姑娘…真不是人?!
洛水仙看我僵着不说话,脸更白了,声音尖得能戳破屋顶。
“是瑶瑶!准是那丫头!她…她去年就死在河里了!
骨头都化成泥了!你咋可能把她捞上来?
你…你这是撞上她的鬼魂了!”
她像是被自己这话吓破了胆,猛地往后一缩,后背“咚”地撞在身后那个破木柜子上。
柜子上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哐当哐当”直晃悠。
那声响在死寂的屋里砸得人心慌。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寒意瞬间攫住了我。
河水冰冷的触感仿佛还贴在身上。
少女柔软身体的重量似乎还压在背上,她那声带着哭腔的“流氓”耳光还火辣辣地疼着腮帮子…
这一切,难道都是幻觉?都是那个叫洛诗瑶的…水鬼…制造的幻象?
就是为了把我引到她家来?
想到这儿,我后背的汗毛“唰”地全竖起来了,冷汗顺着脊椎沟往下淌。
“你赶紧去找你师傅,否则的话很容易被洛诗瑶抓去当替死鬼!”
洛水仙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切。
她慌乱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又掐进了肉里。
“快!快去找你师父丘道长!只有他能救你!那丫头怨气重着呢!
她淹死在那河里,就是没找到替身,不肯走!她盯上你了!再晚…
再晚她今晚肯定来索你的命,把你拖下去当替死鬼啊!”
她急促的呼吸喷在我颈侧,带着恐惧的热气。
我故作出惊慌的样子,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
一半是真被这“撞鬼”的消息吓的,另一半则是巨大的疑团。
丘道长!他刚才那副疯狂的样子,绝对有问题!
可我师父那个样子,就像中邪了似的!
我猛地想起丘道长赤红的双眼、野兽般的嘶吼和扑向洛水仙时那完全失控的蛮力,声音都带上了真实的颤抖。
“洛…洛姐!我师父他…他刚才那样,跟疯了一样!
眼睛通红,力气大得吓人!他…他是不是也撞邪了?
他现在追着那骑摩托的大姐跑没影了,我上哪儿找他去?他那样…还能管我吗?”
我故意把恐惧和无助放大,眼神慌乱地看向门外漆黑的村道。
洛水仙闻言,紧绷的身体反而奇异地放松了一点。
脸上那极度的惊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无奈、鄙夷和一丝了然的古怪神情。
她松开我的胳膊,甚至抬手拢了拢鬓边散乱的发丝,刚才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收了大半。
洛水仙笑了一下说。
“没事儿,不是头一次了。
他应该又是吃错药了。”
她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点嘲讽。
“嗨,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呢!吓我一跳!”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半杯没喝完的酒,仰头“咕咚”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让她蹙了下眉,随即长长舒了口气,脸颊飞起两抹红晕,眼神也慵懒了些许。
“你师父啊,老毛病了!”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语气像是在谈论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自己个儿逞能,老去后山挖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材,瞎鼓捣什么‘秘方’,说是能…能‘龙精虎猛’!”
说到这儿,她瞟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暧昧不明的笑意,看得我心头一跳。
“结果呢?十次有八次是吃错了!那玩意儿伤脑神经!
一喝多就容易犯病!跟那野狗似的,逮着母的就往上扑,六亲不认!”
她走到床边,把被丘道长扯乱的被褥拍了拍,动作恢复了平日那种带着风情的从容。
“喏,刚才你也瞧见了,那股子疯劲儿!不过啊,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他药劲儿过了,或者…嗯…”她顿了一下,没往下说,但眼波流转间,意思不言而喻。
“泄了那股子邪火,也就清醒了,又变回那个道貌岸然的老道士了。
“不过你的事儿可耽误不得!”洛水仙话锋一转,脸上又显出几分郑重。
“瑶瑶那丫头…唉,可怜见的,死得冤,怨气冲天!
她要是真缠上你,那可比你师父犯病凶险百倍!那是要命的勾当!
趁着天快亮了,你师父那疯劲儿估计也快散了,赶紧去找他!这十里八乡。
也就他还有点真本事,能对付那水里的东西!”她推了我一把,力气不小。
我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心里念头飞转。
丘道长吃错药?这解释…太牵强!他那手腕上的紫黑印记,还有那瞬间爆发出的非人速度…
绝不仅仅是“药劲儿”那么简单!但眼下,洛诗瑶这个“水鬼”的威胁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
不管丘道长身上有什么猫腻,他确实是我目前唯一能指望的“专业人士”。
拨撒腿就往外跑,刚跑到大门口又被她叫回来。
我拔腿就往院门口冲,心里乱糟糟的,既有对水鬼索命的恐惧,也有对丘道长那诡异状态的深深疑虑。
刚跨出院门那低矮的门槛,身后又传来洛水仙压低声音的急唤。
“喂!小黄!等等!”
我猛地刹住脚步,回头看去。
月光下,洛水仙快步追了出来,手里攥着一卷东西。
她跑到我面前,胸口微微起伏,水红色的绸裙在夜风里轻轻摆动,露出小腿一截腻白的肌肤。
他从包里掏出两千块钱,有一百的有五十的,还有十块的甚至最小的票面也有五块的。
她把手里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入手是一卷厚厚软软的钞票。
借着月光能看清,票面大小不一,皱皱巴巴,散发着一种混合着廉价香水味、汗味和…
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丘道长那件洗得发白的道袍上的皂角气息。
最大的是几张红彤彤的百元钞,更多的是五十、二十,甚至夹杂着不少十块、五块的零票,卷得紧紧的。
我太认识这钱了,这钱就是丘道长刚刚给他的!
没错!就是丘道长进门时,小心翼翼放在石墩上的那个红纸包!
他省吃俭用、甚至可能昧着良心赚来的“香火钱”、“辛苦费”。
转眼就到了洛水仙手里,现在又到了我手上。
这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讽刺和沉重感。
你拿着这钱,或许能用得上。
洛水仙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喘息,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复杂。
有担忧,有算计,或许还有一丝…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去找你师父,万一…万一他又犯浑,或者需要打点啥,手里有点钱好办事。
那骑摩托的王家媳妇儿…可不是省油的灯。”
她顿了顿,补充道。
“省着点花,这可是…你师父的血汗钱。”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有点轻飘飘的,听不出是真心疼,还是别的。
我说了声谢谢也顾不上什么了,拿着钱就跑。
“谢了,洛姐!”
我也没心思琢磨她话里的深意了,攥紧那卷还带着她掌心微温的钞票,塞进兜里。
钞票的棱角硌着胸口,提醒着我这荒诞又危机四伏的处境。
道了声谢,转身就冲进了村道浓重的夜色里,朝着丘道长和那摩托车消失的方向狂奔。
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也吹不散心头的焦灼和那一丝挥之不去的、被水鬼盯上的阴冷。
跑出去了能有二十多分钟,总算在一片小树林中,远远的就看到那摩托车的灯一亮一亮的。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肺里火辣辣的疼,破解放鞋灌满了泥浆,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山路崎岖,黑灯瞎火,好几次差点绊倒。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前方一片稀疏的杂木林子里,透出一点微弱晃动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