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茫然地看着她。
“他…沉默了。”
菲菲扯出一个讽刺的笑。
“沉默了老半天。
然后,开始跟我算账!说他也没钱,说毕业找工作还要花钱租房子。
说一万块不是小数目…最后,他居然问我,能不能…能不能先找别人借借?或者…让我自己去想想办法?”
菲菲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心寒。
“你能想象吗?琳琳?前一天还口口声声说爱我爱得要死要活的人。
第二天,就因为这一万块…他不再主动联系我了!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
第三天,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像个傻子一样到处找他,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进酒杯里。
“结果呢?毕业没多久,我就听说,他跟系里另一个女生好上了。
那女生家里…条件不错。”
菲菲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长得…说实话,没我好看。
但人家有钱!就因为这个!就他妈因为这个!”
她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呛得她咳嗽了几声。
“为这事儿,我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感觉整个天都塌了,觉得爱情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用了好久好久,才从那坑里爬出来,心都凉透了。”
菲菲看着艾琳,眼神复杂。
“所以…琳琳,你妈妈…虽然话说得难听,但她毕竟是你亲妈,总归…不会存心害你吧?
她可能…也是被现实逼的?她说的那些话…也许,有她自己的道理?
不管怎么说,你妈妈现在…比我妈过得好多了,至少…她不用为钱发愁。”
菲菲放下酒杯,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艾琳冰凉的手背,语气充满了无力感。
“姐真的…给不了你什么好主意。
这种事,太大了。
两条路,要么…忍下去,要么…豁出去,离开。
不管选哪条,都是你自己得拿主意,自己得承担后果。
姐…只能在这儿陪着你。”
艾琳愣愣地听着,眼泪无声地流着。
菲菲的故事像一盆冷水,把她心里那点对“纯粹爱情”的微弱幻想也浇灭了。
原来…在钱面前,所谓的“爱情”真的可以这么脆弱,这么不堪一击?
那她妈妈说的…难道真是对的?把第一次给一个有钱人,真的…能“值”回本钱,避免以后遭罪?
她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各种念头疯狂打架。
恐惧,屈辱,对未来的迷茫,还有一丝被菲菲故事勾起的、对爱情的幻灭感…搅在一起,让她几乎窒息。
艾琳默默地端起面前那杯红酒,没有像菲菲那样猛灌,只是小口小口地、近乎麻木地啜饮着。
冰凉的液体滑入食道,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感。
她什么也没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昂贵的装饰画。
一杯酒见底。
她放下杯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姐…我去上课了。”
艾琳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像一具提线木偶。
她没有再看菲菲,也没有再提刚才的话题,只是低着头,默默地走向门口,换鞋,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关上。
客厅里只剩下许菲菲一个人,对着两杯残酒,还有满室的死寂和心酸。
她看着艾琳消失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艾琳需要时间,需要自己去想通,去抉择。
无论艾琳最终选择留下还是离开,她都只能…尊重。
夜幕再次降临。
城市的霓虹准时亮起,透过落地窗,将变幻的光影投进客厅。
张方成回来了。
当他看到艾琳安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而不是提着行李离开时。
那瞬间的惊喜和得意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简直可以用“手舞足蹈”来形容。
虽然动作幅度不大,但那轻快的步伐,眉飞色舞的表情,都暴露了他内心的狂喜。
“艾琳!好,真好!”他连声说着,快步走到艾琳面前,像变戏法似的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丝绒小盒子。
“看看!今天刚到的,觉得特别配你!”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细细的、闪着碎钻光芒的铂金手链,款式精致。
他不由分说地拉过艾琳的手,亲自给她戴上,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
“瞧瞧,多好看!我们艾琳就是有气质,戴什么都出挑!”
他满意地端详着艾琳的手腕,然后抬眼,目光灼灼地盯着艾琳有些苍白的脸,语气充满了“感动”。
“我就知道!艾琳你心眼儿好!善良!不像有些人,一看我有点小毛病,就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你没走,没扔下我不管,张哥心里…暖啊!给你花再多钱,都值!太值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习惯性地开始给艾琳画饼。
“你放心!答应你的玛莎拉蒂,我都记着呢!快了,真的快了!
等手头这个大项目一落地,立马就带你去提车!粉色的怎么样?
你们小姑娘不都喜欢粉的?”他滔滔不绝地描绘着,语气热切,仿佛那辆跑车明天就能开到楼下。
菲菲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跟明镜似的。
张方成这招,就是用“玛莎拉蒂”这个香饵,一直吊着艾琳的胃口。
他压根就没打算立刻买,就是要用这个当胡萝卜,在前面晃悠。
让艾琳为了这个遥不可及的承诺,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忍受他那些“梦游”的骚扰,甚至…期待艾琳能为了早日拿到车,对他更“主动”一些。
晚饭的气氛异常诡异。
餐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依旧是菲菲做的,张方成兴致高昂。
不停地给艾琳夹菜,劝她多吃点,还开了瓶好酒,非要两人陪他喝点。
艾琳沉默地吃着,偶尔回应一两句,声音很低。
菲菲更是埋头吃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饭后,客厅的灯光再次被调暗。
那熟悉的、慵懒的爵士乐又响了起来,萨克斯风的声音像黏腻的糖浆,流淌在空气里。
“来,艾琳,”张方成站起身,向艾琳伸出手,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笑容。
“陪张哥跳会儿舞,消消食。”
艾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她看着张方成伸过来的手,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低着头假装收拾东西的菲菲。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像完成一项任务一样,把自己的手放进了张方成宽厚温热的掌心里。
张方成满意地笑了,手臂一收,再次将艾琳纤细的腰肢拢在臂弯里。
舞步依旧缓慢而稳定,带着掌控一切的节奏。
艾琳的身体有些僵硬,被动地跟着他的步伐移动。
张方成的手掌贴在她腰后的薄薄衣料上,热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亲密感。
他的呼吸离得很近,带着淡淡的酒气,拂过她的额发。
艾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须后水的味道,那曾经觉得清冽的松木调,此刻只觉得刺鼻和压迫。
这一次,舞跳得比以往都久。
艾琳感觉自己的脚底板都站得发麻了,小腿酸痛,张方成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搂着她,在昏暗的光线下,在悠扬却令人窒息的音乐里,一圈又一圈地旋转、摇晃。
他的目光很少离开艾琳的脸,那眼神里充满了志得意满的占有欲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艾琳只能垂下眼帘,盯着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努力放空自己的大脑。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熬到下半夜。
整栋房子再次陷入死寂。
艾琳躺在床上,神经依然紧绷着,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意识却异常清醒。
她在等,等那熟悉的、如同噩梦般的脚步声。
果然。
“咔哒”…轻微的开门声。
然后是那刻意放轻,却如同踩在她心尖上的脚步声。
艾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门被推开,那个高大的黑影再次出现在门口。
他像前几次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然后…躺了下来!
带着体温的身体再次贴上来,手臂也搭上了她的腰!
“啊!”惊恐的尖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出喉咙。
但这一次,艾琳只叫了半声!后半截被她自己死死地用手捂在了嘴里!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风中的落叶。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张方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然后,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模一样!他像是被这半声尖叫“惊醒”。
缓缓地、带着那种梦游者特有的“迷茫”和“迟钝”,撑起身子。
一言不发,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平稳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主卧的门关上,片刻后,那标志性的、平稳的鼾声再次响起!
艾琳捂着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黑暗中,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门口。
刚才张方成离开时的样子…那种“迷茫”…太像了!太像真的梦游了!
她颤抖着手,摸到枕边的手机,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飞快地在搜索框里输入。
“梦游症会不会侵犯别人?”“梦游症的人会做什么?”
她屏住呼吸,急切地翻看着搜索结果。
一条条信息跳入眼帘。
“梦游症患者在梦游状态下通常不会做出有意识的侵犯行为…”
“梦游行为通常是无目的、重复性的,不太可能进行复杂的性侵犯…”
“唤醒梦游者可能会使其感到困惑或恐惧,但通常不会导致暴力行为…”
看着这些“专业”的解释,艾琳紧绷的神经,竟然…一点点地松了下来。
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疲惫感涌了上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庆幸!
“原来…他真的是梦游!他真的控制不了自己!他…他并没有想对我做什么!”
这个念头像温暖的潮水,瞬间冲刷掉了之前积累的恐惧和屈辱感。
她甚至在心里为张方成开脱起来。
他也不想这样的,他也很难受吧?他只是病了…
巨大的精神压力得到“释放”,强烈的困倦感如同海啸般袭来。
艾琳长长地、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感觉骨头都软了。
她放下手机,几乎是下一秒,就沉入了深不见底的睡眠。
这一次,没有噩梦。
然而,睡眠并没有持续多久。
那种熟悉的、令人不安的压迫感和被包裹的温热感再次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