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橙红色的光透过村口那棵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我蹲在槐树后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村中央的空地。
老六正坐在一张木凳上，给一个驼背老人扎针。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针下去都要停几秒，像是在感受什么。
“这里感觉怎么样？“老六轻声问。
老人咧开没牙的嘴笑了：“热乎乎的，像有股气在跑。“
“那就对了。“
老六点点头，“经络通了，气血自然就顺了。“
周围站着十几个村民，有老有少，都眼巴巴地看着。
一个穿蓝布褂子的中年妇女搓着手说：“六爷，您看我家那口子能治不？瘫了三年了。“
老六收起针，和蔼地笑笑：“带过来看看，不敢打包票，但总得试试。“
妇女激动得直抹眼泪：“哎，哎，我这就去背他来！“
我缩了缩身子，把脸藏在树干后面。
老六突然抬头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我心跳漏了一拍。
但他很快又低下头去整理针包，好像只是随意张望。
“六爷心肠真好。“
旁边一个老头感叹，“城里那些大夫，没个三五百连门都不让进。“
朴有礼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里端着杯茶递给老六：
“六爷每个月都往贫困地区跑，自己贴钱买药买针，这份慈悲心，我们这些晚辈得好好学。“
老六摆摆手：“说这些干什么，我师父在世时常说，修行之人，钱财是身外物，能帮一个是一个。“
我盯着老六那张圆脸，试图找出破绽。
他的笑容看起来很真诚，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但我知道，他害死的人，还在我法宝里阴魂不散，。
天色越来越暗，村民陆续点起了油灯。
老六收拾好药箱，对朴有礼说：“今晚我家里准备了些斋饭，你和几位道友一起来吧。“
朴有礼点头：“那敢情好，正好请教些修行上的问题。“
我皱起眉。
朴有礼知道我在调查老六，他这是什么意思？
老六又转向周围几个穿道袍的人：“张道长，李道长，你们也一起来。
我那儿房间多，住几天都行。“
一个胖道士摸着肚子笑：“六爷客气了，那我们就不推辞了。“
“是啊是啊，“一个瘦高个附和，“早就听说六爷家的藏书丰富，正好借阅借阅。“
我数了数，老六已经邀请了七八个人。
这不对劲。
我蹲得腿麻，换了个姿势。
这时老六又喊住了几个正要离开的道友：“王师兄，赵师兄，你们也来我家住几天吧。
我最近参悟了一部经书，有些心得想和大家分享。“
被叫住的两人对视一眼，露出惊喜的表情：“六爷相邀，岂敢不从。“
我的心沉了下去。
老六这是在给自己找保镖。
他知道有人在查他，但不确定是谁，所以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
这些道友中不少是贪财好色之徒，有免费食宿，还能巴结上有名的六爷，自然求之不得。
最让我担心的是，老六是“顶仙儿“的，据说有些真本事。
如果仙家给老六报了信，那我的处境就危险了。
油灯的光照在老六脸上，给他圆润的面庞镀上一层橘黄色的光晕。
他笑得慈祥，眼睛却不时扫视四周，像在寻找什么。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朴师弟，“老六突然对朴有礼说，“听说你认识一个外乡来的年轻人？修行挺刻苦的那个。“
我的心跳加速。
他在试探。
朴有礼面不改色：“哦，您说小陈啊。
前阵子是来过我们观里请教些问题，后来听说去南方了。“
“是吗？“老六眯起眼，“我看他资质不错，还想见见呢。“
“下次他来，我一定带他去拜访六爷。“
朴有礼笑着说。
我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绷紧了神经。
老六明显起了疑心，朴有礼这是在帮我打掩护，但他能骗过老六吗？
最后统计，老六竟然召集了二十个道友去他家。
这在平时根本不可能。
这些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显然都很高兴能有这个机会。
朴有礼走在人群中间，不时和老六交谈几句。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似乎在刻意保持自然。
他是真的想去老六家，还是怕我冲动行事？如果我和老六正面冲突，他会站在哪一边？
没有确凿证据，这些道友谁会相信我？他们只会认为我在污蔑德高望重的六爷。
人群开始移动，向村外走去。
人群走远后，我揉了揉发麻的腿，从槐树后站起身。
月光已经爬上山头，给土路铺上一层银白。
我回想《祛邪秘箓》中记载的如何对付出马仙。
“出马弟子，自身无修为，全仗仙家附体...“我嘴上轻声念着，“堂口多为胡家掌堂，因胡家稳重...“
老六治病时手法娴熟，但每次下针前都要停顿，明显是在等仙家指点。
他没立明堂口，说明他的堂口见不得光。
这种堂口往往依附于特殊地点，古树、怪石或者老宅。
“狐仙...“我下意识念叨。
一阵香风突然袭来，带着灼热的气息。
我转头，看见火狐狸蹲在旁边的大石上，尾巴一甩一甩。
“叫我干嘛？“它眨着勾人的眼睛。
随后化成人形，一身红衣，媚眼如丝，嘴角含笑。
我松了口气：“帮我查查老六的堂口根基在哪。“
火狐狸抖了抖耳朵：“那个假慈悲？行，等着。“
它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我靠树坐下，从包里取出朱砂、红线和小铜铃，开始准备困仙阵的材料。
如果找到堂口，必须立刻行动。
不到半小时，红光返回。
火狐狸落地时带起几片枯叶：“找到了，村西三里地有棵老槐树，绑着红绳，树下全是供品。“
我皱眉：“槐树？“
“嗯，那树少说几百年了，受了香火有了灵性。“火狐狸撇撇嘴，“可惜跟错了人。“
我收拾好东西：“带路。“
火狐狸蹦跳着往前跑，我紧随其后。
穿过一片玉米地，拐过两个土坡，远远看见一棵巨大的槐树矗立在荒野中。
月光下，树干上的红绳格外刺眼。
“就是它。“火狐狸停下，“那树精知道我们来了。“
果然，无风的情况下，槐树枝叶突然剧烈摇晃，落叶纷纷。
我走近几步，闻到一股混合着香火和腐朽的气味。
“自作孽。“我从包里掏出七根桃木钉，“帮我看住四周。“
火狐狸跳到高处警戒。我绕着槐树走了一圈，用朱砂在地上画了个七星图案。然后取出红线，系上铜铃，在树周围布下困仙阵。每系一个结，就念一句咒。
槐树摇晃得更厉害了，树叶像雨一样落下。
有几次，树枝突然伸长想抽打我，但被火狐狸喷出的火焰逼退。
布阵完毕，我站在七星图案中央，举起第一根桃木钉：“天清地明，邪祟显形！“
钉子扎入树干，槐树发出一声几乎人耳能听见的尖啸。
树皮裂开，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二钉封灵！“第二根钉子下去，树叶瞬间枯黄了一半。
当我钉下第三根时，远处突然传来嘈杂声。
火狐狸竖起耳朵：“有人来了！“
我加快速度，第四、第五根钉子接连钉入。
槐树已经停止摇晃，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快点！“火狐狸催促，“是附近的村民！“
我咬牙钉下第六根，树干开始龟裂。这时远处亮起火把，脚步声越来越近。
“还有一个！“我举起第七根桃木钉，对准树干中心狠狠砸下。
钉子入木的瞬间，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树中传出，不是人声，更像是某种动物的哀嚎。
整棵槐树剧烈颤抖，然后突然静止，所有叶子同时落地。
“成了！“火狐狸跳下来，“堂口破了！“
我迅速收起剩余的法器：“走！“
我们刚跑出十几步，身后就传来惊呼声：“坏了！我们村的仙树被毁了！“
“谁干的？！“
“追！“
我带着火狐狸猫着腰钻进玉米地，借着庄稼掩护往回去的路跑。
身后火把的光亮分散开来，有人往东，有人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