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沙漏般逝去，春天的脚步渐行渐远。
六月，天气渐渐变得热了起来，而关外的沙场似乎比人们想象中的还要炎热几分。
行军的帐篷里，矮几，书桌，木凳，一张铺在地上的草席，构成了一个极为简单的房间。
天色渐晚，天空只余下一片美的炫目的云彩，帐篷里，莫南笔挺的站在中央的位置，南宫除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份行军地图，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
莫南看着他，欲言又止。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他终是抬起头来，剑眉挑了挑，沉声问道：“什么事？”莫南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两人之间已经有了某种默契，有时，即便只是一个简单的肢体语言，他也能读懂。
“报告将军，粮草告急！”到了战斗第一线，莫南不再叫他王爷，而是改口叫他将军。
莫南很清楚，南宫除最近每天晚上都在研究作战方案，几乎是通宵达旦，关于粮草的事，他原本是不打算告诉南宫除的，可是，眼看着这粮草一天比一天少，而他派回京都催要粮要的人却是迟迟没有音讯，如若不是情况紧急，他是断断不会来打扰他的。
这行军打仗，要是没了粮草，这就意味着士兵与战马都得挨饿，挨饿就会降低士气，到时，还怎么打仗？这样，就突出了粮草的重要性。
“派去催要粮草的人呢？”南宫除的眉心越发的蹙得紧了，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语气很冷。
他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这次，是派去的人出了问题，还是其它原因？抑或是，弦月想借这次机会，一举铲除自己？
不过，当他想到目前严峻的形式时，直接就将最后一个可能给否定了。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弦月不可能傻到用自己的城池开玩笑。
那么，是派去的人出了问题吗？
“派去的人，一直没有消息！”看着南宫除蹙紧的眉心，莫南有些自责。
“八百里加急！”薄凉的唇一张一合，缓缓的吐出这几个字来。
“要不，我去，现在立马出发！”想了想，莫南迟疑着开了口。
他的功夫不弱，对付江湖上的那些三教九流绰绰有余。
“不行！”南宫除断然拒绝，不留一丝余地。
“王爷！”莫南不解，不自觉间竟已改回了原来的称呼，“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莫南，闭嘴！照我说的办！”他只是害怕，莫南的离开会动摇军心，要是军队成了一盆散沙，别说是胜利，就连两军对垒都成问题，这样的情况，是谁也不愿见的。
“报告！”莫南正欲开口说话，帐外却传来声音。
“进来！”南宫除下意识的将手里的图给卷了起来，沉声应道。
帐篷的帘子被人撩起，紧接着，一抹穿着男装的纤细身影出现在南宫除的视线里，怔了怔，他快速的恢复到自然，这时，他才发现，眼前身穿男装的男子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头发凌乱不堪，一张小脸像是刚从灶台里钻出来一般，黑黑的让人看不清原来的样子，而整张脸唯一的亮点便是那双犹如黑珍珠一般的眼眸，光芒璀璨，此刻，正看着他，神情淡然，没有一丝慌乱。
几乎有那么一瞬，南宫除差点就失口叫出水倾城三个字了，毕竟，在他所认识的女人当中，只有水倾城喜欢穿男装，而且，也只有她的眼睛才会这般明亮。
只是，水倾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自嘲的笑笑，不疾不徐的开了口，“怎么回事？”他的话，自然是对女子身后那人说的。
不过，他却发现，那双落在自己脸上的黑眸，几乎从进来开始就没离开过。
“报告将军，末将刚才巡逻的时候，在营地外面发现这个人正鬼鬼祟祟的四处打量，行迹十行可疑！”
“哦？是吗？”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晕开，南宫除自然而然的就将眼前的女子与脑海里那个身影重合了起来。
水倾城，真的是你？
“将军，此人该如何处置？”
“把人留下，你先回帐篷！”
“是，末将遵命！”
士兵退出了帐篷，帘子放了下去，女子依旧安静的站在那里，眼睛依旧落在南宫除的脸上，不曾移动过半分。
天色似乎越来越晚了，帐篷里的光线不是很好，莫南点亮了烛火。
氤氲的光线里，南宫除看着眼前这双亮晶晶的眼睛，心，莫名有些悸动，似乎，有些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了样。
比如，对水倾城……
将火折子放回到口袋里，莫南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不经意间，他看到了南宫除眼里的异样，心头微微一凉，这才仔细打量起被士兵带进来的那个人来。
他站在那里，看起来要比一般的男子矮上几分，给人的感觉有些单薄，除了身上穿着男装以外，没有一处地方像男人，说他是女人，似乎更为恰当。
他不觉怔然。
她是谁？
装扮成这样混进来，有何目的？
“将军，这个人还是让莫南带下去吧！？”片刻之后，他不由开口说道，说完，他朝着女子走了过去。
眼下两军对垒正进行到白热化的阶段，他得确保南宫除的安全，不能放任他将可疑之人放置在身边，这样，可是很危险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小心驶得万年船。
南宫除早已认定眼前的女子必是水倾城无疑，心底根本就没有一丝防备，莫南说的话，他自然不会答应，正打算开口拒绝，他忽然就看到了莫南看女子的眼神，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一瞬间，他心底竟然微微有些不悦，语气骤降，“让她待在这里，你吩咐下去，多烧些热水提到我的帐篷里来！”他朝着她走过去，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两人这样近距离的望着彼此，南宫除这才看到，其实，女子的眼睛泄漏了太多的情绪，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被人喜欢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之前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
水倾城爱他，几乎整个紫御国都知道，那时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看到人们异样的眼光，他很愤怒，觉得很丢脸，现在想来，当时的他，其实是多么的幸福！
只可惜，这幸福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直到水倾城离开，他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他对她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为了玉凝芙，他放弃了她。
他无法得知她究竟恨不恨自己，不过，他能确定的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后悔了。
醉烟楼再遇，他其实是想带她回去的。
最终，他还是为了如烟，选择了放弃。
醉烟楼一别，他隐约知道她的父亲生病了，她的兄长们都回来了。他想，有了家人的陪伴，她该是快乐的吧！
出征的那天，她出现在人群中。
不得不说，他的心是雀跃的。
他甚至有种想要带她离开，从此不问凡间事的冲动。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他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
最后，她张口咬痛了他的手臂，然后快速逃离。
就此别过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面。
这么几个月来，他经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她，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
而如烟，那个曾经为他挡下毒箭的女子，他一直以为，对她的爱会此生不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再度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时，他竟然感觉不到对她有一丝一毫的爱意，究竟是什么东西改变了？
莫南看了看他，又再看了看女子的脸，最终还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莫南的离开，帐篷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静的，仿佛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王爷……”女子开口，打破了这该死的沉默。
南宫除心头一震，听声音，她，不是水倾城？！
而是……
似是看透了他心底的想法，女子浅浅一笑，伸手在脸上用力的擦着，很快就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如烟好象来得有些不凑巧呢……既然这样，那……如烟告退！”柔柔的语气，没有一丝该有的失落。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小脸，南宫除皱了皱眉，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开口问道：“如烟？你怎么会来这里？”低沉的声音，隐隐透出一丝震惊。
他不敢想象，一个女子翻山越岭，爬山涉水跑来关外，究竟历经了多少的苦难？
一不小心，甚至有可能性命不保。
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那样的痛，他此生再也不想经历！
“如烟……只是……想你了。”小声的说完，如烟低低的垂下眼睑，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让人不忍责怪。
南宫除不由伸出手去，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一股酸酸的味道钻入鼻中，眉头越发的蹙得紧了。
他的如烟，如何能忍受这样的自己？
若是换了水倾城，她会为他这样做吗？
“王爷，如烟身子很脏，快放开我！”如烟的脸上，终是有了一丝惶恐，黑眸里终于了有一丝氤氲的雾气。
这一路走来，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故意将自己弄成一副邋遢的乞丐模样，长时间不洗头，不洗澡，身上已经有些酸臭了。不过，这样反而让她更安全，因为，许多人在经过她的面前时，都会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快速离开，甚至都不会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