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大地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山峦,湖泊,花草,树木,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官道上,一辆豪华马车正悠闲地朝着翊城的方向驶去,袅袅的雾气中,偶尔会有一丝亮光从车帘的缝隙中钻出来,忽明忽暗,为漆黑的夜空增添了一抹诱人的风情。
马车里的软榻上,女子的身体如婴儿般的蜷缩在一起,鼻息浅浅,恬淡的睡颜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那斜倚在一旁的男子,那双深邃的黑眸,由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女子的脸庞,眸里的深情,明显可见,薄唇动了动,一个人在那里喃喃自语:“我是那样的爱你,为什么你不爱我?可是,即便早知道你不爱我,我依然不想放开你的手。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都这样静静的陪在你的身边,就算一无所有,只要有你,便已足够!”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弦翊根本没发现那软榻上的女子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一如蝴蝶般轻盈。
是的,水倾城醒了。
或者应该说,她一直都是醒着的,从来都不曾睡过。
在御书房的时候是,现在亦是。
相较于之前的紧张,后来的她已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只是,因为这弦翊的一番话,她突然就变得不淡定了。
她最恨的就是被强迫去做一件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而弦翊,竟然用南宫除等人的性命相挟,以换取她在他身边的机会,这样的男人,即便再美,再优秀,她,也不会爱上他!
弦翊伸出手来,动作轻柔的将水倾城的柔荑包裹在厚厚的掌心里,声音带着一丝落寞,“皇兄会不会放过南宫除我不知道,但是,只要是你在乎的人,我就会尽全力护他周全!”他很了解弦月,心里很清楚,他绝对不会放过南宫除。
而原本想要再次抓住南宫除来*水倾城就范的他,却在看到弦月眼里闪过的那抹志在必得的神色时,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打从一生下来,上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而月老手中的那根红线,也决不会弄错。
因此,如果,他和水倾城注定今生有缘无份,那么,即使他再怎么纠缠,再怎么强求也没有用。
是你的,拿不走,不是你的,永远也得不到!
只是,他却没想过,自己许下的这个承诺,该如何兑现?
听着弦翊的喃喃自语,水倾城心头的某块地方,似乎正隐隐的痛着。
刚才,弦月和弦翊的对话,她可是一字不漏的听在了耳朵里。
而弦翊说的那句——皇兄,饶过他吧!相信,父皇的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咱们兄弟互相残杀。弦月由始至终都没有表明态度,只是一味的顾左右而言他,将弦翊这话给搪塞了过去,这就说明,弦月根本就不会放过南宫除。
她想到了,弦翊自然也应该想到了。
只是,南宫除好不容易才由虎口脱险,若是再被弦月抓去,估计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此时,她要赶紧找到南宫除才行!
现在她服了软筋散,就连走路都成了问题,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要让弦翊心甘情愿的放过她。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还是装可怜?
亦或是,像泼妇般冲着他大吼大叫,吵得他烦了,他便自动放过她了……
办法想了无数种,可是,要实施起来,却又发现,都有一定难度。
毕竟,弦翊不是兰若,绝不会因为她几句软言细语,或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轻易就放过她。
思来想去,终是悄悄地睁开了眼睛,黑亮的眸子正对上一双柔情似水的瞳眸,心里的痛楚越发的加剧,额上,隐隐有了细细的汗珠渗出来,想要伸手捂住疼痛的地方,这才发现,由于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她浑身都已变得僵硬,麻木,就连手指都没办法动。
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弦翊吓了一跳,赶紧凑过脸来,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水倾城躲开他的眸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唇角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淡淡地说道:“我装睡,你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罢!”刚才睁眼的那一瞬间,她便已经想明白了。
弦翊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故意想让她听到。
而她,竟然还傻傻的以为,自己伪装得够好,没有被识破,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既然弦翊知道,想必,弦月也应该是知道的。
怪不得弦月不许任何承诺,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想要*她再度出手,以便将她身后的势力一网打尽吧!
不过,她不会那样轻易就妥协,更不会放任南宫除处于危险的境地。
铤而走险。
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没想到被她一眼识破,弦翊眼里闪过一抹尴尬,却是转瞬即失,摇头,俊颜上依旧是满满的担忧,“你究竟哪里不舒服?我看你似乎很痛的样子!”他没有忽略她额上冒出来的细汗,因此,他认定她身体不舒服。
心,依旧很痛,水倾城努力的调整好呼吸,冲着弦翊浅浅一笑,眉眼弯弯,“谢谢关心,我很好!不过,若是你能帮我把身上那劳什子毒给解了,我便更好了。”淡雅的模样,明媚的笑容,怎么看都不会腻味。
弦翊看得呆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样的女子,或许不是最美的,却是最特别的,就像是罂粟,刚开始的时候还不觉得,可一旦上了瘾,便再也无法戒掉,直至最后,为之疯狂。
“翊王……”见弦翊发呆,水倾城轻呼出声。
她和他现在讨论的问题很严肃,他怎么能在这个关键时刻走神!
心底虽埋怨,脸上却是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满。
弦翊回过神来,似是有红晕飞上俊颜,在灯火的映衬下,越发的显得妖娆,再开口时,声音充满了魅惑,“只要你乖乖呆在我身边,我自会替你解毒。”看似强势的话语,却带着一丝低低的乞求。
他要的不多,只想她能够呆在他身边,如此,足亦……
可是,他也很清楚,这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罢了。
水倾城不会乖乖呆在他身边,只要让她寻到一丝机会,她就会逃走,逃得远远的,到那时,他便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翊王,我又不是你豢养的宠物,为什么一定要乖乖地呆在你身边?”水倾城冷嗤,脸上的笑容依旧还在,只是那笑意却达不到眼底。
弦翊微微一怔,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里闪过一抹哀伤,声音低沉暗哑,“你还记得咱们第一见面时,站在我肩膀上的那只银狨小白么?”
听他这样说,水倾城自是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那通体白色,尾巴上却是一撮黑色的毛,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很是可爱。
“小哥哥,这畜生是不是可以幻化成人形?”
“小白不过是一只银狨而已,又怎能化为人形呢!”
“那它会不会喝我的血,吃我的肉?”
……
想到这里,她不由噗地笑出声来。
那时的她,怎么连这样白痴的问题都能问出来!
“那样可爱的小东西我当然记得,只是,为什么没见你带着它呢?”
见她笑,弦翊的唇角勾了勾,想笑,却始终没能笑出来,他将记忆,定格在了那个夜晚,“原本我是想在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做生日礼物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你生日的前一晚,它突然就死了。”
时光荏苒,物是而非。
时隔多年,再想起时,他的心,依然会痛。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他清楚的记得,银狨的死,他曾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时他还年幼,只知道伤心,后来长大一点,他渐渐地悟出一个道理,银狨的死,不过是想告诉他,他与她之间,注定只能擦肩而过。
渐渐地,他放下了银狨,也放下了她。
可是,当他再度得到她的消息,当她再度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
银狨不在了,她还在。
因此,他更应该保护好她。
只可惜,他却不知道,他的保护,用错了方法。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感受到弦翊的悲伤,水倾城不由垂下眼睑,低眉顺目的模样,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已经痊愈的伤口再度被撕裂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她体会过,所以明白。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弦翊抬眸望着摇曳的灯火,笑得牵强。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看着弦翊那张强装的笑脸,水倾城突然有种冲动,很想伸手抚平男人眉间的那抹褶皱,不让他继续忧伤,“翊王,扶我坐起来,可好?”她的手脚麻木,身体僵硬,再继续这样下去,她都不知会不会变成残疾。
弦翊回头看她,眼里的情绪很复杂。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样对她,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来时的路已经被封锁,他已经回不去了。
内心剧烈的挣扎着,俊颜上已有了痛苦的神色。
见他毫无动作,水倾城单纯的以为他在为小白伤心,只好又等了等,良久,她才缓缓地说道:“失去的已经失去了,即便再痛,也不会再回来,我们应该做的,是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因此,她会尽全力保护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