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水倾城就来向三叔公道别了。
初春的天气,早晨还有些冷,三叔公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套,原本就有些清瘦的身子越发的显得单薄,水倾城看着,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莫名就红了。
自她醒来之后,她与尹天浩便是生活在这媚山了,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尹天浩是三叔公的儿子,后来,她才从尹天浩的口中得知,三叔公的娘子在十几年前就过世了,走得时候,留下一个儿子,而那个儿子最终战死在沙场,留下三叔公一个人守在这媚山,当时,他见三叔公一个人孤单,便带着她来到了媚山,与三叔公一起生活。
对于尹天浩说的这番话,水倾城自然是信了。
在这几年里,虽然盼儿偶尔会在她面前说三叔公和尹天浩之间说什么说什么了,但是,她宁愿相信三叔公和尹天浩都是善良的,因此,她也全心全意的对三叔公好。
当然,并不是因为三叔公教了她武功和医术,为了报恩,她才对他好,而是真心的,发自肺腑的对他好。
现在突然说要离开,她自是有些舍不得。
“傻孩子,下山之后,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了,应该要开心才对。”三叔公给她端了凳子,随后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里。
“三叔公,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尽管早就知道答案,但她还是想要再问一次。
“不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是留在这里好了。”虽然,其实他很想下山,很想为赤珠国再出一份力,可是,他真的老了,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你要好好保重!我们会尽快回来陪你的。”这样的保证,到最后也许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嗯,我知道。”说着,三叔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水倾城面前,“这个你收好,如果心痛得实在厉害了,就吃一颗。”这些,不过是绝情丹的解药,希望对缓解水倾城的心痛会有效。
水倾城收下小瓷瓶,淡淡一笑,红唇轻启,“三叔公,谢谢你。”难道,这药是三叔公最近才炼出来的?
怪不得三叔公看起来这么憔悴。
沉思片刻,三叔公迟疑着开了口,“阿诺,如果……以后……你想起什么来了……希望……你不要忘了曾经在媚山度过的这些日子。”这个世间,没有什么绝对。
要是有一天水倾城记起了所有的事,他只希望,她不要太恨他。
尽管满心疑惑,水倾城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下山之后,尽可能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同时,也要提高警惕,别被人暗算了去!”当初,她要是不被人暗算,就不会稀里糊涂的失了身,更不会被人震碎了五脏六腑,当然,这些话,三叔公不可能告诉水倾城,“要是天浩去了军营,你一定要照顾好盼儿,让他平安,健康的长大!”
“嗯,我记下了。”听着三叔公的唠叨,水倾城不仅没有一丝反感,反而觉得很窝心。
“盼儿的骨骼奇特,是个练武奇材,如果有合适的师傅人选,就让他拜师学艺。”他早就摸过盼儿的骨骼,希望他能练成绝世神功,因此,他才没有将自己所学的武功传授给他。
“好的。”水倾城点头应下,心中的疑惑更甚。
三叔公说的话好奇怪,感觉就像是在交代遗言。
“我知道你不爱天浩,但,我却知道天浩很爱你!”曾经,因为兰若的死,他是恨尹天浩的,但是,在这些年里,那些恨渐渐地淡了,以致于无痕。不管这番话能不能帮到尹天浩,只要尽力就好。
“我……知道!”和尹天浩相处了这么几年,她何尝不明白他对她的感情?她也曾尝试着去接受他,去爱他,然,她对他除了感激,心痛,便再无其它感情了。她苦恼过,挣扎过,最终,亦只好作罢,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心中却暗自做了决定,爱也好,不爱也罢,只要尹天浩活着的一天,她就会陪在他的身边。
“好了,你走吧!”三叔公叹了一口气,微笑着。
看着他的脸,水倾城不禁觉得,眼前的三叔公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阿诺!”
“娘亲!”
两道声音响起,将水倾城想要说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水倾城微微一怔,随即快速的转过身去,只见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展颜一笑,轻轻地张开双臂,“天浩,儿子,你们怎么来了。”
盼儿笑着扑进了水倾城的怀抱,“我想娘亲,所以就来了。”
水倾城宠溺地抚着儿子的头,笑着调侃道:“盼儿,你不是说自己已经长大了吗?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腻在娘亲怀里?”
“谁说长大了就不可以腻在娘亲怀里了?哼!娘亲,盼儿这是爱你的表现!”盼儿仰起小脑袋,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水倾城,眉头皱了皱,“娘亲,爷爷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盼儿,下山后要听你娘亲和爹爹的话,人多的地方,不要乱跑,小心走丢。”三叔公走过来伸手摸着盼儿的小脑袋,一脸慈祥。
“爷爷,盼儿舍不得离开你。”盼儿流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着转,那样子真真是让人心疼到骨子里。
三叔公从怀里掏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塞进盼儿嘴里,小声说道:“盼儿,吞下它。”
三叔公的举动让盼儿心生警惕,虽点头应下,却并未依言吞下药丸。
尹天浩和水倾城皆愣在那里,不明所以。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赶紧下山吧!”说完,三叔公径自离开了房间。
“阿诺,咱们走吧。”尹天浩揽了水倾城,牵着盼儿的手往外走。
三人回房拿了包袱,直奔山下而去。
而此时,三叔公正坐在兰若坟前,神情恍惚,一脸悲恸。
初春的山林中云雾缭绕,小鸟在林中唱着欢快的歌,一道蜿蜒曲折的小路一直延伸向山下,小草上晶莹的露珠摇摇欲坠,路边的花朵竞相开放,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新清的空气,动听的鸟鸣,泥土的芬芳,美丽的景色……不由让水倾城停下了脚步。
这里,便是她生活了四年的地方么?
平时,她怎么都没注意这里的景色竟是这般美呢?
盼儿骑在尹天浩的脖子上,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兴奋的嚷嚷着,“娘亲,你听,那鸟叫的声音多脆啊!”
“娘亲,你看,那花多美啊!”
“娘亲,你看,那树叶上的露珠多漂亮啊!”
……
水倾城仰起头来看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捏了捏他粉嫩的脸蛋,“娘亲知道。”
尹天浩没有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下山,这决定真的好吗?
“爹爹,你怎么不说话?”盼儿低头看着尹天浩头顶的发髻,小声问道。
虽然他猜不透尹天浩心中所想,但是他却感觉到尹天浩从离开屋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开心了。
尹天浩收起思绪,淡淡一笑,放柔了声音,“爹爹在听盼儿和娘亲说话。”
盼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个“哦”字,拉得老长。
水倾城挽了尹天浩的手臂,三人快速朝着山下走去。
因着水倾城的主动亲近,尹天浩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只要曾经拥有,又何必在乎天长地久!
一路上,三人有说有笑,很快,便到了山下,再往前走一点,便到了一处热闹的集市,摆摊的,吆喝的,讨价还价的……看着摊点上挂着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盼儿的注意力一下子就给吸引了过去。
“娘亲……”因为坐得太高的原因,他拉不到水倾城,只得出声叫道。
“嗯。”水倾城轻声应道,并没有因此而抬头看盼儿。
“我想吃糖葫芦。”对于水倾城的反应,盼儿似乎有些不开心,小嘴翘了起来,稚嫩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怒气。
“叫爹爹买。”此时的水倾城,心思放在刚才盼儿给她的那粒红色药丸上。
其实,他并不知道,三叔公给盼儿的药丸并非毒药,而是解药,能解所有毒的解药。只要吃下它,就不会中毒。
“娘亲……”盼儿不甘被忽视,再度开了口。
“嗯。”依旧是那一声轻应,依旧是低头想着心事。
“我要玩纸鸢。”盼儿心里不满,不由提高了音量。
“叫爹爹买。”同样回答,同样的不理睬。
盼儿眯了眯眼,不由拖长了声音,“娘亲……”
水倾城终于回过神来,用手抚额,低吼出声,“够了!”
这孩子,可真是烦人!都叫他让爹爹买了,还叽叽歪歪的闹个不停!
盼儿嘟着嘴,一脸委屈地望着水倾城,“娘亲,你不爱盼儿了吗?”他很敏感,有时会因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就对父母的爱产生怀疑。
尹天浩将盼儿从脖子上放了下来,小声地说道:“盼儿,喜欢什么就悄悄地告诉爹爹,爹爹帮你买。”其实,他也看出水倾城有些魂不守舍,不过,却并未点破。
“盼儿最爱爹爹了!”听尹天浩这样说,盼儿脸上的委屈才慢慢隐去,再看向水倾城的时候,已是满脸笑意。
明明是一派天真的模样,可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想法。
要是离间爹爹和娘亲之间的感情成功,以后,娘亲是不是就只爱他一个人了呢?
想到这里,盼儿越发的笑得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