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你怎么那么自私？」我妈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低声怒吼道：「你也知道你哥哥心智不全，他这样的条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媳妇，需要五万块的彩礼。」
「高老头愿意拿五万块来娶你，你就不能让你哥娶到媳妇吗？如果你哥娶不到，你能养他一辈子吗？」
「如果你哥不傻的话，就没有你的存在了，女孩子嫁人嫁谁不一样？你这么大一个人了，应该懂事起来，怎么还是这样子？」
「你就是赔钱货！自私鬼！你读书读到哪里去了？还不如不要读！」
这些话很伤人，可是我却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我平静地看着她，质问道：「所以这就是你当初放弃念清北的理由吗？」
她欲言又止，愣住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我，然后泪水猛地落下，她低着头，身子也开始发颤起来。
「妈，你后悔了吗？」我问道。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低声哭泣着。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待在这里，那你以后别回来了。」
我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我离开家，坐在村口好久好久。
曾经那些在村口玩耍的孩子已经长大了，还有经常路过的大舅，已经变成了回忆。
很快，我的分数出来了。
果不其然，我的成绩竟然可以上清北。
我去了同学家，借用了同学的电脑，然后报了清北。
北京，我来了。
我以为我妈会放弃逼我嫁人的这个想法， 她也不会作妖了。
然而，我太小瞧了她。
她竟然收取了我的快递，然后把录取通知书藏了起来。
我拉住她的手，低声哀求道：「妈，求求你了，把录取通知给我吧，我半工半读给哥哥攒钱娶媳妇好不好？」
她冷漠地看着我。
「妈，清北不是你一直的梦想吗？我现在有机会了，我带着你的曾经的梦想一起去，不好吗？妈，求求你，把录取通知书给我。」
她没有说话，眼神却无比麻木。
「妈，我要去北京，我带你们一起北京，我们一起走出去，好不好？」
我哥见到我泪流满面，在旁边着急地说着：「妹妹不哭妹妹不哭！」
「妈，这是我唯一的出路了，求求你放过我。」
她冷冷地说：「我已经走不出去了，你也走不出去。」
我错愕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凭什么？你当初是自己毁掉自己的未来，凭什么现在要让我毁掉我的未来？」我质问道。
「你心甘情愿的被她们驯化，凭什么我要心甘情愿的等你驯化？」
「去北京是你的梦想，上清北你努力了那么久，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我愤怒地质问着，她没有回答，只是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身上。
「你除了打我，还会干什么？」我忍着痛，咬着嘴唇，问道。
于是她又给了我一巴掌。
「张盼睇，你认命！凭什么让我认命？」我怒说道。
是的，我妈叫盼睇，盼着还有一个儿子，而我叫想楠，想要一个男孩。
多么讽刺啊！
9
我离开了家，直接去了镇上，找到了妇联。
我一进门就大哭：「谁来帮帮我，我考上大学，但是我妈把录取通知书藏起来，非要逼我嫁给一个五十岁的老头。」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来问我怎么了。
我哭着说：「我妈收了别人五万元彩礼，逼我嫁人，我才满十八岁，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
工作人员把我带去了办公室，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她们，她们很气愤。
她们说我怎么摊上这样的母亲，要是她的女孩考上清北，得不供起来。
后来，她们去家里面找我妈，可是我妈妈突然失联了。
一起消失的，不仅有我的录取通知书，还有我的户口本，身份证。
我绝望了。
难道我注定要留下来吗？
妇联的工作人员说让他们想办法。
后来联系了教育局。
教育局联系了清北。
清北招生办告诉我，可以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大学报道那天，我可以不提供任何证件，只需要我人去就可以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提着的心终于放心了。
我曾经在心里面暗暗发过誓，谁都不能阻止我离开这里。
后来，在特殊申请下，我补办了身份证。
我带着身份证孤身去了北京，找了一个工作，住在北京破旧的地下室，一直熬到了开学，学校知道我家庭特殊，于是特地给我申请了贫困助学金。
于是我开启了半工半读模式的大学生活。
虽然日子过得有点累，但是我却很开心。
远离了原生家庭。
一直到毕业，我都没有回过家，也没有见过我妈，更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大学四年，我做家教攒了不少的钱，最后也考研成功，继续在本校念。
大学四年，虽然有很多男生追我，可是我并没有谈恋爱。
「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啊？」突然有个人问我。
我一看，是徐航。
他跟我在同一班。
我说：「没意思！我对感情也没有任何的期待，还不如一个人好。」
「要不你跟我在一起试试吧？」他说。
我只是笑而不语。
「我是认真的，家里的人想要我接手家里的生意，可是我不愿意，不过我可以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大学四年，他经常找我一起去图书馆和参加活动，我也知道他对我的心思。
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庭富裕，而我只是一个从山里飞出来的孩子。
这么高的门第，现在的我，高攀不起。
不过他考研失败了，带着遗憾离开了校园。
在离开之前，送了我一根项链。
之后，我就开始读研生活了。
只见，我们也没有任何的联系。
我有时候也会看着项链发呆。
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这段青春回忆呢？
后来，因为客观原因，导员带我们去了一个偏远山区支教。
这个村子很落后，看着村子里面的小女孩背着小弟弟，还有的十五六岁的少女挺着大肚子。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我以前的那个村子。
原来，这样的村子，竟然这么多。
「这里的女孩好可怜，自己还是小孩子就当妈妈了。」同学听后感叹道。
10
从山里回到学校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转眼间我也快毕业了。
我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决定，就是报名了西部计划。
他们都以为我会留在大城市。
同学问我：「山里很贫穷，条件也不好，为什么去那些地方当老师？留在北京当老师不好吗？」
我笑了笑：「我也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我只想让那里的女孩，多读书，改变人生，不要一辈子困在那里。」
学校给我们这一届研究生开了毕业晚会，我们穿着好看的礼服在礼堂。
我戴着徐航送给我的那条项链。
忽然，我在人群里，看到一个身影。
灰色的西装，身姿笔直，走到我面前停下，然后伸出手。
「周想楠女士，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蹈吗？」
不知道为何，我的鼻尖泛酸，我的手放在他的手上：「你是回来跳舞的吗？」
他笑着摇摇头：「我是来表白的。」
这天后，我们在一起了。
他决定跟我一起去山区。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前，我妈联系到了我。
六年不见，她苍老了很多，长了很多白头发，一脸的疲倦。
他带着哥哥来找我。
我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要五十万。」她说。
我愣住了，没想到六年一别，再见面时，竟然开口找我要钱。
「什么？」我反问道。
她说：「我要五十万！」
她不等我回答，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有钱，你大学四年，读研期间，一直都在拿励志奖学金。」
「我生你养你，找你要五十万，应该不过分吧？」
「六年前，因为你不肯嫁人，你哥哥也没有娶到媳妇，现在彩礼涨价了，要五十万了，这个钱，你得出。」
我平静地说道：「现在都在制止天价彩礼，你可以选择报警。」
「你还是这么没有良心吗？」她皱起眉头，质问道。
我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她的面前：「这里面是十五万，镇上的房子不贵，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她看着银行卡，想说什么。
我提醒道：「以前你藏我大学录取通知书，还逼我嫁人，这些在妇联或者是公安局都是有记录的，如果你贪心的话，我可以去法院起诉你。」
她听后，没有说话了，只是低下头，默默地接过。
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这个钱，当然起诉她，也只是吓唬她，我也知道，她肯定上当。
我只希望她的下辈子可以过得好一点。
曾经思想多么前列的女性，到最后被落后的思想给吞噬，被驯化，如今的她，怎么可能去思考。
我的电话响起来，里面传来声音：「楠楠，要去赶飞机了。」
我转过身，回答道：「我来了。」
我没有回头，不知道她看我的表情。
我只知道，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拒绝被驯化。
我们都可以想方设法地摆脱被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