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接着道:“你现在去,若是撞见老祖宗在那,或者撞见其他夫人在那,可还是要借口说什么帮苏大夫送药?”
李谨道:“那小二少奶奶的意思是,我且叫苏俞白过去替她瞧瞧?”
玉儿叹口气道:“只怕我姐姐这个病,不是身上的病,是个心病。”
李谨道:“小二少奶奶有话不妨直说。”
玉儿道:“你也是知道的,近来瑞官夫人处处打压我们得紧,就像上次圆香的事情一样,摆明了就是针对素清姐姐的,可是我们也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击,素清姐姐身上的心病便是这个,那瑞官夫人也许是难以对付了些,但是卸下她几条臂膀也是好的,方才素清姐姐与我说,已经思量了一出连环计,只是恐李管事不肯相帮。”
李谨听完,思忖半晌,道:“是她这般说?”
玉儿道:“便是如此,才让我来传话。”
“什么连环计,且洗耳恭听。”
玉儿让他倾身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番,李谨已有些变了脸色,道:“她料得不错,我的确不想帮。”说完准备走人,玉儿拉住他的袖子道:“你只再说一句你不肯帮,我便回去回了话,看她且还肯不肯吃半点东西,你若忍心她饿着,也忍心那腹中的孩子饿着,便回我一个不字,我这就回去回话了。”
李谨顿住步子,皱一皱眉,只好道:“便说我帮就是,让她不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待到要走时,玉儿却道:“却不想看你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便还有这般深情,少见,少见。”
李谨道:“小二少奶奶这话有差,若论深情,我哪里比得过二少爷呢。”
玉儿道:“他是傻子,你却与他作甚。”
李谨道:“二少奶奶只是嫌他痴傻,倘或他不是个痴傻呢,二少奶奶是否对他能有一方真心?”
玉儿笑道:“倘或的事情,谁能说的清楚呢。无缘无故,李管事为什么这么问?”
李谨道:“是李谨多言了。李谨先下去了。”
玉儿瞧着他走远,正要回去,待走到内院,又遇见丁怡,玉儿道:“三姑姑,这都快戌时了,你还要上哪去?”
丁怡道:“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杏儿那丫头便是不见了人,我怎么都找不到她。”
玉儿道:“我整个下午好像也没见她,不晓得她上哪去了,三姑姑找她可是有事?”
丁怡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前院按月例下来些布匹,我衣裳也多,便想着给杏儿做两套,这不,要叫裁缝来给她量身,她却是不见了人了。”
玉儿道:“三姑姑对待下人真是好。”
丁怡只是笑:“杏儿幼时可怜,便是跟着我,做事说话,没有一样差的,我便待她不同些。”说到这里,却见杏儿从前院过来,神色间却有些不对劲似的,脸上也潮红一片。
丁怡叫道:“你却是往哪里来,今个下午寻你不见。”
那杏儿见了丁怡,道:“没……只是出去了一趟。”
丁怡道:“且随我回去,我请了裁缝来,便是给你量量身,做一两件衣裳。”
那杏儿道:“给……给我做衣裳?”
玉儿道:“杏儿姐姐今日却是怎么了,说话怎么的便是结结巴巴。”
杏儿道:“我么?可能是方才回来太急了。”说着丁怡便领着杏儿先回去了。
玉儿也先自回了院子,回去时官儿与杜鹃正在布饭,丁纯已经在桌前坐着了,玉儿想起今日李谨说过的话,便又有些感伤起来,其实说实在的,她自己也不清楚对丁纯到底是一番怎么一样的感情。
自己却是嫌他痴傻么?这个倒像不是,那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个疙瘩呢,素清却还好,她若是跟着李谨在一处,李谨只是丁家的一个管事,算不得是丁家的人,可是这丁纯终究是丁家的人,姐姐是在丁家丧命,她心里又怎么能跨过这道坎呢。
玉儿想起自己幼时,因为被姐姐引走了流寇,才得以活下来,可是姐姐却再也见,她一时成为孤儿许久,每日都需街头乞讨过活,直到有一日,有一个婆子找到她,给她了一个住的地方,还一日三餐地照顾她,只是说受人之托,要找到她将她照顾好。
玉儿那时不知,素清找了她整整半年,却又不能将她接回丁家,便只是拿了银子,托付人家照顾她,直到玉儿十二岁那年,素清才来看她,告诉她有关于她姐姐青娘的一切。
那个时候,素清便一直将她当作亲生妹妹一般看待,只是为了有一天,两人能报了青娘的仇,便一起远走。现在看来,进了这丁家,便有许多事情都是不由自主的。
那时她刚进丁家,便也只是一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与官儿无异,只是一日间端着碟子往内院过,便迎面撞上一身白衣的丁纯,她惶恐道:“少爷恕罪,少爷恕罪。”
丁家二少爷是个傻子她向来知道,但是只那乍一看,眼前的男子玉树临风,身影颀长,面如冠玉,确实不能将他同痴傻二字相连,他只是低头看她,那时玉儿不敢抬眼,便隐约瞅见他的目光停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只瞧了一眼,笑着道:“你叫什么名字?”
“玉……玉儿,少爷,我叫玉儿。”
他说:“你叫玉儿,你的名字真好听。”便只是说着,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一路往前院去了,玉儿挣扎道:“少爷,少爷这是带我去哪,方才我撞着你不过是无心,少爷……”她以为这傻子要拿她告状,却不想他一把将她拉到老祖宗的跟前,道:“老祖宗,我喜欢她,你让她给我做媳妇吧。”
现在想起来,倒不知这是不是一场缘分,便不晓得这傻子心里作何想,只见了自己一眼,便向老祖宗讨要了她去。
玉儿原本到丁家就是为了要个身份好报仇,若是个少奶奶的身份,定然要比个丫鬟的身份来得好得多,是以在老祖宗问道:“玉儿,你可愿给二少爷做个媳妇?”的时候,玉儿想也没有多想,便道:“玉儿愿意。”
一句“玉儿愿意。”
她从来没想过终究有一天自己会对一个傻子动了真情,想来,真的是一场缘分罢。
第二日一早,玉儿自梳洗了便去瞧素清去了,只是去时,丁怡便已经在了。
玉儿道:“今个可真是早。”
丁怡道:“你却不知,那止蓉夫人与丽人,便是比我早一步就来了,偏你贪睡,便是这个时辰来,莫不想是来蹭一顿早饭的罢。”
玉儿摸着鼻子笑:“正是了,正是了。”
素清便向云霞道:“早上不是刚熬好了燕窝粥么,索性我也不大吃得下,先端一碗来给小二少奶奶填填肚子。”
那云霞应了一声便下去,玉儿也在床边坐了道:“你却不知这个时辰来才有好处哩,那燕窝粥啊,来太早了,云霞还不曾去熬得好。”
丁怡笑着去戳她的脑袋道:“偏你嘴贫。”
玉儿道:“对了,过了这么些日子了,怎么都不见那金陵才子来了?”
素清道:“便是,你与那金陵才子,怎么样了,倒是许久没见着他来,他那个人啊,说话紧是有趣,什么时候再叫他来了,便是再一起,谈谈诗词,论论歌赋!”
玉儿笑道:“正是了,正是了。”
丁怡道:“何来,两个人一大早便是打趣我。”
玉儿道:“哪里是打趣,可是正经问一句,三姑姑可中意那金陵才子。”问完这句,只见那丁怡面上冷淡下来,也失了笑语,玉儿道,“三姑姑莫不是还在想着那李管事……”说的“李管事”三个字来,便被素清用手肘撞了一下,玉儿赶紧识趣的闭了嘴。
丁怡苦笑道:“无妨,这是我的心病,这么多年还是这样,都说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碰面手难牵’,想来,我与那李谨,便是没有这‘缘分’二字罢,不然,便是想让他有一番心意,又怎么会这么难呢?”
玉儿看一眼素清,又看一眼丁怡道:“三姑姑,那李谨看起来冷冰冰一个,便是说话也无半点趣,性子又淡,也不会言语来将你讨好,哪里有那金陵才子那般讨喜,三姑姑眼光往长处看,何必吊死在李谨这一棵树上。”
丁怡笑道:“你说的是,许是我自己的缘故罢,偏生了这样的性子,便是一根筋,转不了弯,那金陵才子,不管是相貌、学问,哪里就输给李谨了呢,你们都是瞧着好,那便是好的,等改日他来,我便叫上你们一起,也好说说话。只是近来稍稍有些忙。”
玉儿道:“三姑姑近来,可是忙着老祖宗大寿的事情?”
“正是呢。”
素清与玉儿相互看了一眼,素清道:“三姑姑平日里事情便是极多,现在又忙着老祖宗大寿的事情,素清想替三姑娘分担些,只是老祖宗那处有话,说是不准我劳累,要安心养着胎儿,我想,三姑娘为何不让李管事相帮衬帮衬呢。”
“让李谨帮衬?”丁怡道,“他身上的事也已经堆得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