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拿的是什么东西，我不吃，我不吃……”
院子里一阵摔了碗碟的声音，素清站在院门口，里头出来两个送饭的丫鬟，道：“大少奶奶。”
素清往院子里瞧上一眼：“潽玉夫人这是怎么了？”
那两个丫鬟相互看一眼，才道：“潽玉夫人只是嫌饭菜不合胃口，却是不肯吃。”
素清被云霞与彩凤扶着进去，素清见了潽玉夫人素衣素袍，头上半点发钗都没有，只是脸上气愤，一手按在石桌上。
素清道：“夫人何故这般气愤，是丫鬟婢子惹恼了夫人不成？”
潽玉夫人见是她，冷笑道：“也需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潽玉夫人说得哪里话，素清管理内院前院的事务，对待什么，都讲究一个‘理’字，夫人自己心里想要害玉儿妹妹，如今弄得自己现下这个下场，平心而论，又怎么是素清的过错呢，素清只是一方好心，前来看看夫人，夫人若是有事，尽管与素清说才是，何故丫鬟婢子们送饭进来，便发这么大一顿脾气？”
潽玉夫人道：“你既是这般说来，那正好，你且看看，这内院的婢子们给我送来的是些什么，你且看看这些粗茶淡饭，让我如何下咽？只是今日我被关在后院不受老祖宗的待见，便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素清看着地上四散的饭菜，道：“这却是素清的不是了，却没考虑到这一层，许是下人婢子们懈怠了，便送来这般粗茶淡饭，彩凤。”
彩凤答了句是。
素清道：“从今日起，你却每日都需去看看潽玉夫人的饭食，便是一般的少奶奶夫人们吃什么，就让潽玉夫人吃什么，若是再出现这样的素菜素饭，自责备送菜的婢子们。现下你且去一趟厨房，与潽玉夫人备了午饭过来。”
彩凤答了一句是，自先下去了。
素清又道：“说起在后院待着的感受，谁又能比素清更了解呢，想先时我病着，便是一个人住在后院，那时候，能有丫鬟婢子送进来素菜素饭便已经是不错了，便是馊了的馒头，有丫鬟婢子扔进来几个，也是要果腹的。”
素清说完，潽玉夫人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彩凤已是将饭菜都端了上来，素清道：“夫人便先请用饭罢，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遣了婢子来与我说便是了。”说着道，“我却还有事，就不相陪了。”
待到走出院子，素清向彩凤道：“药可是放了？”
彩凤道：“夫人请放心，现下奴婢能料理潽玉夫人的饭菜，便能有机会每日都放药的。”
素清点一点头，却瞧见碧鸢正往穿廊过，素清叫住碧鸢道：“碧鸢，你往哪里去？”
碧鸢瞧见素清，几步走过来，道：“闲来也是无事，便是想着去玉儿那处看看她。”
素清瞧时，却瞧见跟着碧鸢的丫鬟正是那日自己见到与丁凛搂搂抱抱的丫鬟，莲儿。
莲儿赶紧福身道：“见过素清少奶奶。”
素清道：“这丫鬟……”
碧鸢道：“你也晓得，我素来都是独来独往的，只是瞧着这婢子机警，便是带在身边。”
素清左右打量着这个莲儿，心里却不大喜欢，这莲儿生得甚是娇艳，有些狐媚之姿，一时将碧鸢拉到一边，小声道：“我且是问你，莲儿这个丫鬟，跟了你几时了？”
碧鸢道：“她原也是前院里伺候惯的，便是前些日子才跟我，人却是个极好极机警的，我瞧着喜欢，便允了她做个贴身的丫鬟。”
素清道：“这丫鬟你却是知根知底的么，终究跟着你的时间不长……”
素清话还未完，碧鸢打断她道：“你那云霞彩凤还不是新得的么，你不是也甚喜欢么，这莲儿与我投缘，我瞧着她也讨人喜欢，虽比不得你那云霞彩凤，身上还有一身还武功，但也是个乖觉的。”
素清听着她这么说，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道：“你素来没什么心计的，便是新晋得了个喜欢的婢子，也要处处留心些才是。切莫太大意了，你要知道瑞官夫人那处……”
碧鸢道：“瑞官夫人那处便怎么了，我又不怕她，左右我做事也叫她拿捏不住什么把柄，光天化日的，她难道还敢叫了人害了我的性命不曾。”
素清素来也是晓得碧鸢的性子，一时间想将上次看见那莲儿与丁凛的事情告诉她，现下看她这副样子，便是自己说了，只要那莲儿叫苦几句，碧鸢定然以为只是丁凛强迫莲儿，倒是还要去找丁凛大吵一架就更加不好了。再者，这个莲儿到底留在碧鸢是个什么心思还未清楚。素清只好不说，看向莲儿道：“莲儿你过来。”
莲儿几步过来，素清道：“你家少奶奶向来是个性子耿直的人，便是还要劳你在身边照顾着，你可要好好照顾着你家少奶奶才是。”
莲儿是个聪明人，哪里会不知道素清话里的意思，只是装作听不懂，道：“素清少奶奶说的哪里的话，莲儿自是要将少奶奶照顾得妥妥帖帖的，这哪里还需素清少奶奶吩咐呢。”
素清嘴上说着那就好，只唤了云霞与彩凤一块回去了，心里却有些不安起来。
且说素清走后，碧鸢瞧着天色，道：“说了这会子话，说不定玉儿已是午睡，她这几日有些劳累了，倒是不要再去打搅才是，我们先回去罢。”
莲儿只是不说话，待到一路走得回去，碧鸢多说些什么话来，莲儿也并不答，碧鸢道：“莲儿。”连叫了数声，莲儿才似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碧鸢道：“莲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说着已是回了院子，便道，“你且去沏壶茶来罢。”
莲儿答了句是，便下去沏茶，碧鸢正在院子里坐着等着莲儿回来，只见莲儿端了茶壶上来，便是要倒茶时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碧鸢道：“莲儿，你且在做什么，便是茶都洒出来了。”
莲儿这才回过神来，道：“莲儿该死，莲儿该死。”
碧鸢心下道，方才自见了素清，怎么这莲儿便心事重重起来，当下心里也起疑，道：“莲儿，你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莲儿刚想说话，便又做出要呕酸水的样子，忙将帕子掏出来捂住嘴，碧鸢见了她这副模样，自上前扶她道：“莲儿，你这是怎么了？”
莲儿突然跪下道：“少奶奶……”脸上止不住的滚下泪来。
碧鸢道：“莲儿，你要是有什么事，便尽管与我说。”
莲儿抹了泪，哽咽道：“少奶奶，莲儿对不起你，莲儿，莲儿……”说着自又干呕了几下，碧鸢见她这副模样，道：“莲儿，你不会是……你不会是怀孕了罢。”
莲儿叩头道：“少奶奶，是莲儿对不起你……莲儿自服侍少奶奶，没有不尽心尽力的，只是……只是少爷见了莲儿，便，便强要了莲儿的身子，前些日子里，在假山旁，凛少爷见四下无人，便又要强迫莲儿，刚好被素清少奶奶撞见，素清少奶奶责骂莲儿勾引少爷，莲儿实是冤枉，莲儿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子，哪里，哪里能反抗得了呢……却不想，却不想现下肚子里还有了孽种，莲儿哪里还有脸面再活在世上，哪里还有脸面再照顾少奶奶呢，却还不如死了干净。”莲儿说着，便望见石桌假装要撞上去，被碧鸢拉住了。
碧鸢道：“莲儿，你却怎么这么傻，丁凛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会不清楚么，他那个下贱坯子，这丁家院子里，也只有他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碧鸢向来是个善心的，又是个同情弱者的，今日见莲儿这副模样，哪里能不生怜惜之情，便道，“你莫要做下傻事来，如今你便是不为着自己着想，也要为着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莲儿哭着道：“便是因着有了这孩子，我是一个姑娘家，现如今肚子里却有了孩子，要是被夫人少奶奶们知道了，也自是觉得我败坏了风气，要打杀出去的，只是怪我命苦，福薄，少奶奶，莲儿不过是贱命一条，便让莲儿去了吧，莲儿来世再服侍您。”
碧鸢将莲儿拉住了，道：“莲儿，莫要做傻事，我给你想办法，我给你想办法。”思忖了片刻，道，“这样，你随我去见老祖宗去。”
莲儿道：“见老祖宗？”
碧鸢道：“正是，老祖宗自来便是担心丁家香火的事情，你却不看看，素清少奶奶身上有了身孕之后，老祖宗是如何的高兴，如今你的肚子里亦有了丁家的骨血，便是在老祖宗面前说了，将你指给丁凛，虽然他不是个好东西，却怎么的，也能保住你们母子的性命。”
莲儿道：“可是……可是这样不行，少奶奶，这样委屈了您……”
碧鸢道：“你说什么傻话，哪里便委屈了我，我既是不愿意给丁家添个一男半女的，现下你却与丁家添了香火，我却是要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再说，老祖宗要是将你许给了丁凛，届时，我们便是以姐妹相称了，岂不是更好。”碧鸢这般一想，却正中莲儿下怀，莲儿只是嘴上推脱，却装作抵不过碧鸢执拗的样子，一路被碧鸢拉着去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