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病人和护士都静静地看这一幕,没人敢上前劝解。
5
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我的脑子里就只剩一个想法:跑吧,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正要踏出这扇门,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表姐后天就要结婚了,你确定你现在就要离开?”
一颗心还没来得及冲到谷底,就又陡然升起。
表姐,曾经我视为榜样的女性。
她总是独立又坚强,靠自己在公司里杀出一条血路。
那个在我小时候被妈妈打到离家出走时,毫不犹豫收留我的人。
在她那里,我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鼓励和支持。
可为什么连她都选择向家里屈服?
那我呢,我的会不会和她一样。
至少,在她人生里这么重要的时刻,我还是想亲眼看看。
我还是答应了我妈的要求。
但等到假条上的日期结束,我就会立马返校。
回到家里,空气似乎凝固了,沉默比任何争吵都要沉重。
为了表示自己的态度,我给我妈转去了房租。
我在用行动告诉她,我也可以独立。
她当然没收下,甚至气的不轻。
“你现在翅膀硬了,既然这样,以后别吃家里一粒米!”
语气尖锐而冷酷,我决定用实际行动回应她的挑衅。
晚饭时,我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外卖拿到餐桌上,忽视她那错愕的眼神。
她冷笑一声:“这就是你所谓的饭?垃圾什么时候能上饭桌了?”
淡淡地回了个“哦”,我接着继续吃着比桌上香了不知几倍的饭。
直到今晚洗完澡,看到表姐发来的群聊截图,我才逐渐明白。
从一开始,我妈就是在把我当成一个商品培养。
什么样的商品能卖个好价钱,当然是听话,识趣,谦虚,成绩好,肯吃苦,会赚钱。
所以我一旦偏离了她设定的轨道,她就怒不可遏地要把我逼回她所谓的正轨。
6
就在刚刚和表姐聊天后,我才得知,什么表姐结婚,全都是假的!
她只是觉得我是翅膀硬了,想用嫁人绑住我。
用尽浑身解数,把我骗回家,明目张胆的刺探我的底线。
我不想等了,一刻也不想。
我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充满谎言和控制的地方。
连头发都来不及擦干,把带回来的所有东西收回书包,打开手机定了明天一早的机票。
可当我走到门口,却发现门外面被加了一层铁栏杆,一把大锁挂在上面。
我用力摇晃着铁门,但栏杆坚固无比,我的所有努力都只是徒劳。
面前的一切我还是无法相信,身为教师的我妈,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仅骗我,还试图将我囚禁在这个所谓的家里。
我转身,怒气冲冲地冲回客厅,我妈正坐在那,一脸冷漠。
声音几乎是在吼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是在囚禁我!”
她抬头看了看我,眼神中没有一丝愧疚,只有坚定和冷漠:“我是你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我冷笑着,愤怒和悲伤交织让我的声音忍不住颤抖:“你这是在控制我,剥夺我的自由!”
或许是我们的动静太大,刚下班的我爸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有你这么和家人说话的吗?”
“我怎么和她说话了?”
我转过头,怒视着他。
“你们两个,一个骗我,一个锁我,你们这是家庭吗?这是监狱!”
一旁的我爸脸色一沉,走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以一种抓捕犯人的方式,用力将我推向墙壁。
“我看你真是太放肆了!”
我挣扎着,心中的怒火让我失去了理智。
我用力挥动着自己的手臂,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摆脱他的控制。
但在一个中年男性面前,这无疑是绝对的力量碾压。
7
直到我被我爸制服,她终于站了起来:“天底下没有父母会害自己的孩子,只要你学会乖乖听话,你还是可以继续回去念书。”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上,用力推开我爸,冲向我妈,挥动着拳头,用力撕扯她的头发,冲突终于爆发。
她试图抵挡,但愤怒让我变得出奇地强劲。
可我爸怎么会容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威,他再次抓住了我,用力将我摁倒在地,大手一挥,几个巴掌印就这么出现在我脸上。
我挣扎着,怒吼着,但我知道,局面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直到邻居听的不耐烦,来敲我们家的门:“大晚上的能不能安分点!把气出够不就行了?”
在我妈“棍棒之下出孝子”的理论之下,小区里人人都奉行,谁让她是老师呢?
碰上哪家打得轻了,她还会在旁边煽风点火:“你这打的不够重,孩子不长记性,下次还是一样犯错。”
我躺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喘着粗气,泪水和汗水一起流进嘴里,嗓子里传来一股铁锈味。
每呼吸一口空气,肺部就传来一阵刺痛。
这些反抗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单方面的冷战开始了,我知道手段很幼稚,但这是我唯一能表达抗议的方式。
由于铁栏每天都是锁着的,所以我点不了外卖。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任何沟通,也谢绝所有食物和水。
我妈无可奈何,她只能继续威胁我,把食物施舍到我面前,然后关好铁栏,继续去工作。
可当她下班后,看到桌上的食物和水安然无恙时,连包都没放下就闯进我的房间。
“是不是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满意?”
可我依旧紧闭双眼,保持沉默。
房间里传来她狂扇自己巴掌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是对我的控诉。
“你这是做什么?”
我终于开口,声音却因为缺水而沙哑。
8
“你这是在伤害自己,不是我!”
我愤怒回应,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焰。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吗?”
“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孩子?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我不再回应,自讨无趣的她大力摔门离开。
在她不知道的角落,我靠着书包里仅剩的几颗糖补充体力。
我家在三楼,距地九米,而我的衣柜里有二十件衣服,再加上我的床单,刚好可以安稳到达一楼。
在家里的这几天,我已经摸清他们两人的上班规律。
晚上八点我妈要去盯着学生自习,我爸也要回厂里上班,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已经没有时间了。
昨天晚上我想出房门打探情况时,看到她神神秘秘地在贡台面前烧香。
说我一定是被脏东西附身了,才会做出忤逆父母的事情来,求列祖列宗保佑我变回以前那个听话的“好孩子”。
她已经疯魔到了这种地步,甚至把桃叶插在我的床头,说要给我辟邪,但她却始终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明天晚上是我唯一的机会。
将衣柜里所有的衣服和床单打结成一条长绳,从窗户缓缓降向下。
大雨突然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滴打在我的脸上,我小心翼翼地沿着绳子下滑,每一步都像是在和命运抗争。
终于,我的脚触到了湿滑的地面。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前进,但突然间,一阵眩晕感传来,身体失去平衡后,我倒在泥泞中。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看到远处的车灯向我照射而来,脑子里只剩下绝望二字。
或许我就是这么倒霉,逃不掉的,这就是命。
9
列祖列宗可能还真保佑了我。
我醒来时,视线里满是陌生的家具。
墙上挂着几幅温馨的画作,窗上摆着几盆绿植,一切都是那么宁静舒适。
门被推开,表姐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
看到我醒来,她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你终于醒了,初念。”
“表姐,你怎么会……”
我妈为了控制住我,拔了我的电话卡,停掉家里的Wi-Fi,断绝了我和外界一切的联系。
“前几天你发完消息后,我再给你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一想到舅妈的脾气,怕你又像小时候那样,无家可归,所以我才自作主张把你接到这里。”
泪水不自觉地湿润了我的眼眶,我知道,我又一次得救了。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先休息,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我躺回床上,闭上双眼,身上的伤隐隐作痛,但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脑子已经在预演,我妈发现我不在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毕竟我的起拍价,可是十万人民币。
避免夜长梦多,我简单补充体力,补办了电话卡后,就打算立刻返程回学校。
毕竟就目前来说,取得大学文凭,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是我唯一的出路。
临走时,表姐给我塞了一张银行卡:“我听说了舅妈给你下的死规矩,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那就当你的大学是我资助的吧。”
我连忙拒绝,表示兼职的钱够我养活自己。
可表姐依旧执拗:“看到你我就想到小时候的自己,所有人都不相信我,可我还是考出来了,换成别人我一样会帮忙。”
泪水在眼眶里不断打转,我低头,想告诉表姐, 这份亲情我永远都不会忘。
可终究是没忍住,泪水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我只能紧紧抱住她:“再见,表姐。”
“记得,无论何时,你都有我。”
她的声音也带着哽咽。
我松开怀抱,转身走向安检口
每一步都那么沉重,但我知道,我正走向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没有我妈的全新世界。
10
我悄悄看过,表姐给我的卡里,一共是二十万。
我不知道这笔钱她攒了多久,要加多少次班,赶多少个方案。
因为换了新的手机卡,我妈联系不上我,她气急败坏,只能打电话给导员。
可那有什么用?
我早就和导员说过她的行径,导员也向我保证,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踪,只说我已经休学了,查无此人。
我忙着兼职,学习,考证,竞赛,我也终于体会到真正的大学生活。
日子过的前所未有的舒爽,当然,除了这天我妈找上学校。
她还没傻到直接相信了学校我已经休学的说法,因为休学单是要家长同意的,可导员不和她说实话,她也无可奈何。
只能放手一搏,试图在学校里找到我。
学校门口实行人脸识别,她进不来学校,只能在外面施展自己的拳脚。
阳光毒辣,校门的喧嚣被一阵突兀的喊声划破。
“大家都看看,就是这所学校,拐卖我的女儿!还我女儿!”
我远远地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最终还是低头拨打了那个电话。
看到我出现在她面前,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教训我。
“快跟妈回家,听话!妈已经给你报了复读学校,只要你好好发挥,明年照样考上公费师范。”
我连忙后退,都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还是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妈,不可能的,这是我的人生。”
“死丫头,今天你不走也得走。”
她大步向前,一把扯过我的手,丝毫不在意身边路过的学生。
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禁锢我的双手。
“你好,警察,刚刚接到报警,我们来了解下情况。”
11
没错,之所以敢只身出现在我妈面前,就是因为我已经提前报了警。
警局的房间里,灯光苍白而刺眼。
审讯室里,我妈一再狡辩,说自己只是正常教育自己的女儿,根本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甚至对她囚禁我这一事,表示否认。
我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面前是警察和妇联的工作人员,他们试图说服我接受调解。
她在赌,赌我狠不下心,更何况我手里根本没有实质的证据。
但她想错了。
早在家里时,表姐就带我去验了伤。
“我在商场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总归有些经验,凡事都要给自己留后路,这一课就当是我免费教你的。”
这是在医院她对我说的话。
“牙齿松动三颗,面部软组织创伤,左膝盖活动受限,构成轻微伤害。”
“按照规定,如果当事人愿意同意私下调解,就可以不用实行民事拘留。”
妇联在一旁取证,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的反应。
“不接受调解。”
我冷冷的吐出几个字。
我妈坐在我对面,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脸上闪过一丝震惊,随即被愤怒所取代。
“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你妈,你竟然这样对我。”
我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那我宁愿没有你这样的妈妈。”
“你这个不孝女,你竟然真敢!”
警察站了起来:“带走吧。”
但我妈已经无法冷静:“像你这样的女儿,是会遭天谴的!”
我坐了下来,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妇联的工作人员纷纷围了过来,表示一定会保障我的权益,很庆幸,人生这条路上我遇到的都是暖心的人。
伤情鉴定等级并不高,拘留了几天后我妈就被放了出来。
但她并没放弃,联系了自己所有的人脉,想尽一切办法联系上我。
可这些都是无用功。
12
过年我依旧没回去,早在我偷偷跑出家门时,我就拿好了户口本,直接转到了大学的地址。
表姐给我发来信息,邀请一起和她过年。
“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你来了就没那么冷清了。”
我有些疑惑,因为以往过年,她总要回老家一趟。
按照她的说法,那是例行公事的孝顺,否则全家人都会跑到她的房子里大闹一番。
原来也有她处理不了的事吗?
可她发来的地址,根本不在原本的城市。
似乎是怕我选错机场,她直接给我定好了机票。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机场见到她时,我总觉得她又年轻了几岁。
表姐的新房子比原来的大了几倍,我没见过世面似的到处打量,成功把她逗笑了。
我问她怎么换了个城市生活。
她倒了杯红酒,站在落地窗前:“你知道吗,就算我走到了现在这个位置,我妈还是认为我一定要嫁人,相夫教子,这才是女人该干的事。”
红酒一饮而尽,她顿了几秒,又接着开口。
“那样的家人,我宁愿不要,付清赡养费之后,我不想再和她们扯上关系,所以我搬家啦!你可是第一个知道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她,思来想去,最后竟然只憋出了一句:新年快乐!
但她还是成功被我逗笑了,蹂躏着我的脑袋,说我怎么这么傻。
“我才不傻呢!”
我十分认真地回了话。
“你知道吗?你妈又有新孩子了。”
44岁的高龄,难道还要从头抚养一个孩子?
13
看出我眼里的意味不明,表姐接着解释:“她从孤儿院领养了个男孩,今年上初中了。你都不知道,她在小区里天天说自己的儿子以后是清北的料子。”
看来还是我的乖巧给了我妈盲目的自信,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我自己意志坚定。
“你爸还说,以后厂里的生意,都会留给他接管,你……甘心吗?”
“没什么不甘心的,他那个厂,白给我都不要。”
开学后我更加努力,每天都和单词打交道,生怕一放松就会失去一次机会。
我确切的知道,这条路,我只能一个人走到天黑。
本科毕业那年,我成功申请到了国外的研究生,方向依旧是外交。
飞去国外前,我偷偷回了趟家,想亲眼看看我妈眼中的“清北生”。
我妈坐在地上,脸上带着泪痕,那个男孩站在她面前,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屋内的紧张气氛。
透过半开的门缝,我看到了屋内的情景:我妈坐在地上,脸上带着泪痕,那个男孩站在她面前,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屋内的紧张气氛。
地上的狼藉,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看来“清北生”儿子,并没我听话。
我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我妈的声音突然从屋内传来,带着一丝惊慌和命令:“初念,你别走!”
紧接着,我听到了那个男孩的脚步声,他正朝门口冲来,显然是我妈让他拦下我。
“别让她跑了!她可是你姐。” 我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我加快了步伐,心跳加速,害怕又一次落入虎口。
14
到了小区门口,打的车却迟迟没来。
我有些着急,刚刚电梯关门前一秒,我差点被追上。
远处开来了一辆熟悉的车,一如记忆里的一样,缓缓驶入我的世界。
看到是熟悉的车牌号后,我熟练的开门,上车,表姐就赶紧加速了起来。
后视镜里,母子俩因为没追上我而互相推搡。
直到人影慢慢变成一个点,我才意识到,我竟然如此轻松的和她们告别了。
但表姐的出现,却不在我的计划内。
“姐,你偷跑回来不怕她们再缠上你吗?”
她轻蔑一笑:“那有什么关系,把钱甩她们脸上,不就行了?”
我默默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未来会好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未来一定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