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山野猎户而言,这袋金子就是看得见、摸得着、能彻底改变命运的天降横财。
去奢望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势、长生、力量,无异于痴人说梦,更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那袋金元宝在跳跃的火光下,散发着无与伦比的、令人窒息的诱惑力,那是通往安稳富足的、最直接最现实的阶梯。
青黎下意识地点点头,父亲的分析和选择,在常理上无懈可击。
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再次被那袋金子吸引。
然而,就在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那根黑黢黢、毫不起眼的烧火棍时——
“咚!”
心脏毫无征兆地、重重地擂了一下!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滚烫的丝线,从她灵魂的最深处骤然绷紧,另一端,就死死地系在了那根破棍子上!
紧接着,一个声音——并非来自耳朵,而是直接在她脑海深处轰然响起!微弱,却带着一种穿越亘古的、无法言喻的亲切感,以及一种不容抗拒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召唤:
“选它……拿起它……非你不可……”
这声音来得如此诡异,如此霸道,让青黎瞬间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渴望,如同岩浆般从心底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理智和对金子的向往!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看似死物的烧火棍,正在向她发出无声的、急切的呼唤!
此刻,老明头的手,带着激动和虔诚,已经伸向了那袋象征着命运转折的金元宝。
“这一袋金元宝,咱爷俩也不贪,爹就拿两个,你一个,爹一个……”
他的指尖,几乎就要触碰到那粗糙的袋口,感受到那沉甸甸的、令人狂喜的分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爹!等等!别碰!”
青黎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冲动而变得尖利刺耳。
老明头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愕然回头,脸上写满了巨大的不解和一丝被惊扰的不悦:
“黎儿?!你这是做啥?!”
青黎看着父亲布满沟壑的脸庞,又猛地转头,死死盯住那根烧火棍。
脑海中那个声音如同洪钟大吕,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宿命感!
一种源于血脉、源于灵魂最深处的直觉,如同火山爆发般彻底压倒了父亲的劝导、压倒了金子的诱惑、压倒了所有关于安稳的理性思考!
她不明白为什么,但她无比确信——
就是它!必须选它!错过了,她将万劫不复,悔恨终生!
“爹……”
青黎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颤抖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我…我…我不要金子…我要…我要那个…烧火棍!”
“啥?!烧火棍?!”
老明头的眼睛瞬间瞪得如同铜铃,脸上的肌肉都因极度的震惊和荒谬感而扭曲了!
他指着那根黑不溜秋的棍子,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陡然拔高,在石室里嗡嗡回响。
“黎儿!你…你魔怔了?!鬼迷心窍了?!那就是根破柴火棍!烂木头!你要它做啥?!它能当饭吃?!能当衣穿?!能让你爹我少爬几趟山?!能给你换来半寸花布?!醒醒啊!那是金子!真金白银的金子!!”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青黎用力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地亮,异常地坚定,如同燃烧的星辰,直直地锁在那根烧火棍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赎。
“但我感觉…就是它!爹!我必须要它!别的什么都不要!”
老明头看着女儿那双亮得吓人、固执得近乎偏执的眼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了,平日里温顺得像只小羊羔,可一旦认准了什么,那股子倔强劲儿,九头健壮的骡子都拉不回头!
他张了张嘴,想再骂,想再吼,想把她摇醒,可看着女儿眼中那份不容置疑、近乎献祭般的固执,所有的愤怒、不解、焦急,最终都化作了一声沉重得仿佛能压垮脊梁的叹息。
那叹息里,充满了老父亲深深的无力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忧。
“唉……你这倔丫头……这驴脾气…随你娘啊……”
老明头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妥协,他无奈地、眼神复杂地最后瞥了一眼那根烧火棍,那眼神里有困惑,有失望,更有一丝对未知未来的深深恐惧。
“罢了…罢了…这是你的缘法…是你的劫数…还是造化…爹…看不透啊……只盼…唉…”
他似乎想说什么不吉利的预言,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更沉重的叹息,饱含着化不开的忧虑和一丝被女儿放弃“好日子”的隐痛遗憾。
老明头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然,稳稳地、用力地抓住了那袋沉甸甸的金元宝!粗布口袋入手,那冰冷而实在的分量,那金锭相互碰撞发出的、无比悦耳的“叮当”脆响,仿佛带着魔力,瞬间抚平了他心中大部分的惊涛骇浪。
他从布袋中拿出一个巨大的金元宝,由于太大了,他一只手都拿不。
于是,老明头又伸出一只手,两手艰难的把一个金元宝抱了出来,双臂收拢,如同抱住了后半生所有的指望和安稳,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混合着巨大喜悦和一丝尘埃落定的复杂神情。
而青黎,在老父亲那紧张、担忧、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注视下,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石室中冰冷的、带着泥土腥味的空气全部吸入肺腑。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如同密集的战鼓,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那个呼唤她的声音在脑海中达到了顶峰,如同亿万生灵在齐声呐喊,汹涌澎湃,要将她的意识彻底吞噬!
她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神秘的石台。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心跳的鼓点上,沉重而坚定。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者的虔诚和一种破釜沉舟的悸动,终于,稳稳地、牢牢地握住了那根冰冷、粗糙、沾满岁月灰烬的烧火棍!
就在她的指尖与那冰凉粗糙的棍身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微弱却无比精纯、无比温润的暖流,如同沉睡亿万载的古老地脉被瞬间唤醒!
它并非汹涌澎湃,而是如同涓涓细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磅礴生机和亘古的智慧,瞬间自棍身涌入青黎的掌心!
这股暖流顺着她的手臂经络,无声无息地奔流,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深入骨髓,浸润灵魂!
所过之处,并非狂暴的冲击,而是一种极致的、仿佛回归生命本源的舒适与安宁!
仿佛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家的路,漂泊的孤舟终于停泊在了温暖的港湾!
同时,青黎脑海中那如同海啸般的呼唤声,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巨大的“满足感”和“归属感”,仿佛一件失落了万古岁月、与她性命交修的本源至宝,历经沧桑,终于回到了它唯一主人的手中。
石台上,那剩余的四样光彩夺目的奇珍异宝——金元宝已被取走,烧火棍已被拿起——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异。
它们的影像开始变得模糊、透明、虚化,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散,又如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蒸发,无声无息,毫无痕迹地消散在空气中。
仿佛它们从未在这石室中存在过,一切只是幻梦一场。
石室彻底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紧紧抱着金元宝、脸上交织着巨大喜悦和对女儿未来深深忧虑的老明头,以及紧握着那根黑漆漆烧火棍、心神还沉浸在刚才那股席卷全身、温暖灵魂的奇异暖流中、仿佛脱胎换骨般的青黎。
洞外,那场狂暴的骤雨,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歇。
一缕金色的、带着雨后清新湿气的天光,顽强地穿透坍塌岩缝的阻隔,如同神祇投下的光柱,笔直地照射进来,在这幽暗潮湿的石室中央,划开一道温暖而耀眼的光痕。
这光痕,仿佛为这场离奇的洞府奇遇画上了一个休止符,也如同命运的判官笔,悄然为这对父女截然不同的未来之路,落下了浓墨重彩的、充满未知的第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