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萱的目光如实质的铅汞,沉沉地压回李遇身上。
刹那间,洞府内流转的灵气仿佛被冻结,每一粒微尘都凝固在空中,时间与空间在这目光的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并非刻意释放的威压,而是生命层次带来的天然鸿沟,是炼虚境大能洞悉因果、俯瞰众生时自然流露的“势”。
“李遇,”
她的声音依旧清越,却像万载玄冰雕琢而成,每一个音节都剔透、冰冷,蕴含着不容置喙的绝对意志。
“你身负奇缘,修为一日千里,于宗门而言,本是泼天之幸。”
她的视线仿佛能穿透李遇的皮囊,直抵其法力运转的核心。
“然…你体内气息驳杂玄奥,混沌如鸡子未开,隐有星辉流转,内蕴乾坤…更缠绕着一丝…”
她罕见地停顿了一下,似在捕捉那难以名状的道韵。
“…难以言喻的至高道韵。此非寻常机缘可得,更非此界之物应有之象。”
她微微前倾,那倾世的容颜上,锐利几乎化为实质的锋芒,洞府中悬浮的夜明珠光芒都为之黯淡:
“你此番归来,所图为何?直言便是。老身活了八百载春秋,历尽沧桑,观人心如观掌纹。在我面前,任何隐瞒皆为徒劳,只会徒增恶感。”
空气凝滞得如同固态。
李遇深深吸气,肺腑间仿佛吸入的不是灵气,而是沉重的铅块。
他明白,这一刻终究避无可避。
在这位能窥见命运长河一鳞半爪的存在面前,任何遮掩都显得可笑而多余,也…无需遮掩。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淬火的星辰,坦荡、无畏,直刺白灵萱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岁月与智慧的眼眸,声音沉稳,字字清晰,在死寂的洞府中撞出回响:
“弟子此来,确有攸关生死存亡之要事,恳请老祖援手!”
“说。”白灵萱樱唇微启,吐出一个字,简洁得如同寒冰坠地。
“其一,”
李遇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共振,仿佛引动了洞府深处潜藏的某种力量。
“弟子斗胆,恳请老祖出面,邀约北域另外两位炼虚境前辈共商大计!”
“哦?”
白灵萱秀眉如远山般微微挑起,眼底掠过一丝真正的好奇与审视。
李遇一介元婴,竟敢开口要她串联此等存在?所图之事,必然惊天!
“继续。”她的声音多了一丝凝重。
李遇的眼中,骤然燃起一团决然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视死如归的悲壮,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
他踏前半步,衣袂无风自动,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掷地有声:
“其二,弟子恳请三位前辈倾力相助,开启通往北域锁天大阵阵眼的通道!弟子,必须进入其中!”
“锁天大阵阵眼?!”
死寂!绝对的死寂!
卓不凡都失声尖叫出来。
那张平日里威严沉着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化为一片骇人的惨白!
这个名字,对他这个执掌一宗的化神境宗主而言,也仅仅是宗门最古老、最核心、以重重禁制封印的禁忌典籍中,用血字描绘的恐怖传说!
那是涉及天地本源、星域命脉,连提及其名都可能引来不祥的绝密!
云澈虽不完全明了“锁天大阵”意味着什么,但卓不凡那发自灵魂的恐惧,那瞬间崩塌的宗主威仪,足以说明一切!
他望着李遇那决绝如孤峰般挺立的背影,一股冰寒彻骨的惊涛在心底疯狂翻涌——他这位挚友,究竟背负着何等恐怖而沉重的宿命?!
白灵萱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那双万载寒潭般深邃平静的眼眸,第一次掀起了足以颠覆星辰的惊涛骇浪!
她周身那浩瀚如渊、一直完美内敛的炼虚境威压,如同决堤的星河般轰然爆发!
整个洞府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空气被冻结成无形的晶体,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悬浮的夜明珠疯狂震颤嗡鸣,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碎!
她缓缓起身,优雅的身姿在失控的威压下宛如一尊苏醒的太古神祇,每一步落下,都让虚空为之扭曲。
她的声音不再平静,而是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每一个字都如同九天劫雷,狠狠轰击在在场所有人的神魂之上:
“李遇!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她向前踏出一步,那一步仿佛踏碎了空间,沛然莫御的威压如同亿万钧神山,轰然压向李遇!李遇脚下的玉石地面瞬间龟裂!
“锁天大阵,乃上古天元仙帝以无上伟力所布!以九十九颗亘古星辰为基,抽取星核本源之力为引,锁的是苍梧星乃至这一方星域的气运命脉!其阵眼所在,乃空间法则锚定之核心,维系时空秩序,坚逾仙金,万劫难磨!岂是区区人力可入?更遑论那北域阵眼...”
白灵萱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张绝美的容颜上,瞬间笼罩上一层深沉的阴霾与刻骨的痛楚。
她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欺霜赛雪的玉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拂过胸前心口的位置。
在那素雅的衣襟之下,一道暗红色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诡异印记骤然亮起,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灼热与邪恶气息!
那是百年前那焚世魔焰留下的永恒烙印,如附骨之疽,日夜灼烧着她的道基与元神!
“那北域阵眼,”她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嘶哑,充满了压抑百年的愤怒与无力。
“早已被魔煞天宗以滔天魔染本源之力…生生钉穿!百年前域外天魔自普兰峡谷撕裂虚空,其根本目的,便是为了彻底污染、扭曲、腐化那处维系星域的空间锚点!”
她的眼中,赤红色的怒火与深沉的绝望交织:
“老身当年…正是为镇压那处阵眼魔染之源,才被那焚天境的魔帅…以本源魔焰,一拳贯穿道躯!那一拳…”
她仿佛再次置身于那毁天灭地的战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仅粉碎了我的仙肌玉骨,更将焚天魔焰的恶毒火种,深深打入我的元神本源!八百载苦修,道行根基,几乎毁于一旦!”
她的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警告:
“如今那阵眼,早已化为魔域侵蚀此界的桥头堡!魔气如跗骨之蛆,侵蚀地脉,污染天地法则,凶戾之气足以让真仙堕落!其核心的魔染本源,更是能腐蚀万物灵性,扭曲时空,同化万灵!纵是炼虚境修士全盛之时,深入其中亦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神魂俱灭,永堕魔渊!”
她死死盯住李遇,那双能洞穿虚妄的眼眸中寒光四射,声音冷得能冻结灵魂:
“你!一个区区元婴修士!进去做什么?找死吗?!!
面对白灵萱那足以碾碎山河、冻结时空的浩瀚威压与雷霆怒喝,李遇的身躯却如扎根于混沌深处的太古神山,岿然不动!
他的脸色因那恐怖的压力而苍白如纸,额角青筋隐现,细密的汗珠渗出,但他的眼神——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眸,却比万载玄铁更加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他迎着白灵萱那仿佛能斩断命运、洞穿九幽的锐利目光,一字一句,如同神锤锻铁,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弟子知道!弟子更知道,魔煞天宗不惜代价钉穿北、中、西三处核心空间锚点,正是要以那滔天魔染为毒刃,逐步侵蚀腐化锁天大阵的根基!
待其功成,整个苍梧星将彻底沦为魔域牧场!亿万生灵,皆为血食资粮!
此乃…灭世之劫!”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洞府中回荡,带着一种天地倾覆亦无法撼动的悲壮决绝。
脑海中,守拙老祖那苍老而震耳欲聋的警告声再次轰鸣——
‘小子!你可知道锁天大阵是何等伟力?那是仙帝级的手段!以九十九颗亘古星辰为基,锁定的是一方星域的气运命脉!纵使你身怀混沌珠这等先天至宝,手握星核剑魄这等逆天神兵,在这等伟力面前,亦如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若强行破阵,必遭诸天星辰本源之力反噬,顷刻之间…形神俱灭!连一丝真灵都休想遁入轮回!永世沉沦!’
然而,这足以让任何大能胆寒的警告,非但没有熄灭李遇眼中的火焰,反而如同投入熔炉的薪柴,让那决绝的意志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疯狂!
他迎着那几乎将他碾碎的威压,再次踏前一步,脚下的玉石寸寸化为齑粉!声音如同九天惊雷炸响:
“弟子并非要强行破阵!
守拙老祖曾有明示,破局之关键,就在这三处已被污染的阵眼核心!
魔煞天宗以魔染为刃,侵蚀锚点,此处,正是锁天大阵被强行撕裂、法则最为混乱薄弱之所在!也是唯一可能被从内部触及、影响的…一线生机!”
他眼中的光芒近乎疯狂,体内那混沌珠与星核遗蜕的力量似乎被他的意志引动,隐隐透体而出,在身周形成一片扭曲的、蕴含混沌与星辉的奇异力场:
“弟子身负…特殊之物!或可拼死一试,深入阵眼核心,净化魔染本源,尝试修复锚点!
此乃亿万生灵面前唯一的一线生机!纵是十死无生,弟子亦必须踏入!否则,待魔染彻底完成,苍梧星必将万劫不复!到那时,不仅是我等,后世子孙,万代生灵,皆成魔俎上鱼肉,永世哀嚎!”
他隐去了“仙帝道印”与“星核遗蜕”的真名,但那股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决绝意志,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
洞府内,落针可闻,唯有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的声音,以及那几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沉重威压。
卓不凡早已被这远超他理解范畴的对话震得神魂摇曳,道心不稳。
他从未想过,李遇竟背负着如此足以压垮星辰的宿命!那使命的重量,让他这个化神宗主都感到窒息般的绝望与渺小。
云澈更是浑身冰凉,如坠冰窟,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他虽知李遇背负隐秘,却万万没想到竟关系到整个星球的存亡绝续!
他看着李遇那仿佛独自扛起天地倾覆的背影,一股混杂着恐惧、震撼、钦佩与无边悲凉的惊涛在胸中翻涌——
这就是他的朋友!
那个看似沉默寡言的青年,竟要以一己元婴之躯,去挑战整个星域的末日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