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遇听完青璃的经历,感慨万千。
他的目光转向云澈时,眼中闪过一丝深思。这位昔日锋芒毕露的同伴,此刻气息内敛,沉静得如同深潭古井,难以窥测其底。
“青璃此劫,铸就通天之阶,”
李遇的声音低沉而沉稳,带着洞悉世事的了然。
“看来我们三人被甩入裂缝,都踏上了生死难料的造化之路。”
他的眼神倏然锐利,如同实质般落在云澈身上。
“云澈,你这一身…锋芒尽藏,却更显厚重。你遇到的,莫非也是某种…‘绝地’?”
云澈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眸平静得可怕,宛如万年不起波澜的死水。
然而,无论是李遇还是青璃,都生出一种奇异的错觉——那平静的冰面之下,潜藏着足以斩断天地万物、粉碎一切虚妄的极致锐利。
连周围浓稠的雾气,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排斥,不敢侵入他周身三尺之地。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那柄看似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陈旧的长剑剑鞘。
指尖划过处,空气微不可察地泛起一丝涟漪,周围的雾气瞬间凝滞,如同时间被无形的利刃短暂切割。
“绝地?”
云澈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透着刺骨的寒意。
“算是吧。”
他目光微沉,语调变得更加冰冷。
“不过,那地方…与其说是绝地,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一个被‘剑’本身所诅咒、所遗弃的坟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厌恶,随即被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取代。
“我在那里,没学到一招半式。我只是…差点被那无穷无尽的失败、怨恨和扭曲,彻底吞噬、同化,变成那垃圾堆里的一部分。”
他抬起手,凝视着自己的指尖,仿佛在看一些唯有他能洞悉的存在:
“我的剑,差点就彻底‘死’在那里,连带着我自己。最后…我把它,还有我自己,都扔进了炉子里。”
“炉子?”
青璃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奇异的词汇,琉璃般的眸子里盛满了好奇。
“嗯,炉子。”
云澈指尖轻点,一点比针尖更小、却璀璨得令人无法直视的纯粹光点一闪而逝。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仿佛能切割灵魂本源的气息弥漫开来。
李遇和青璃顿觉神魂一阵刺痛,却又奇异地感受到一种被净化的清爽感。
“一个用‘心火’点燃,以万千废剑残骸和怨念为燃料…最终,炼出了一点‘东西’的炉子。”
云澈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充满力量感的弧度。
“一个差点让我万劫不复,却也让我…真正看清‘剑’是什么的地方。它的名字,叫‘剑墟’。”
李遇与青璃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烁着震惊。云澈的经历,听起来比青璃的凡尘劫难更加凶险诡异!
垃圾场?
炉子?
炼出东西?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对“剑道奇遇”的固有想象!
“剑墟…”
李遇低声重复,目光灼灼地盯着云澈。
“听起来,那地方恨透了像你这样的剑修?”
“恨?”
云澈的眼神彻底冷冽下来,如同万载玄冰。
“它憎恨一切完好的剑和有潜力的剑修。它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把所有闯入其中的生灵与器物,都扭曲、腐蚀,变成和它一样的…废料和怨念。”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而我,在它眼皮子底下,从它的垃圾堆里,‘偷’走了一点它最本源、也最痛恨的‘纯粹’。”
“讲讲吧,云澈。”
青璃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她的好奇心已被彻底点燃,发间的如意棒似乎也感应到了云澈指尖残留的那一丝纯粹剑意,微微发出温热的共鸣。
“你是怎么在那个…恨你的地方,活下来,还…偷了东西的?”
云澈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时,那双眸子里翻涌的不再是平静,而是一片血色的记忆海洋。
周围的雾气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威压,竟不自觉地向着四周退散开来。
云澈从空间裂缝跌落之处,是一片被诅咒的世界。
甫一踏入,他便感到全身血液几乎凝固。
天空如同凝固的血痂,呈现出令人作呕的暗红色。
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种来源不明、病态诡异的光线,将整个天地笼罩在令人窒息的血色之中。
他站在一片无垠的锈色荒原上,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充斥着浓烈的腥臭、铁锈的腐朽气息,以及一种无法形容、粘稠到令人窒息的沉重“恶意”。
脚下的大地遍布龟裂的缝隙,如同干涸的河床。
缝隙之中,密密麻麻地插着断剑、碎刃。
有些残剑甚至还在微微颤抖,发出微弱而绝望的哀鸣,仿佛它们仍有残魂,却被永恒地囚禁在这片绝望之地。
空气中没有一丝可供修士吸纳的灵气,只有那无处不在的怨恨与衰败。
云澈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此时,它尚是一柄锋芒湛然、名为“青霜”的宝剑,是他父亲所传。
然而,就在剑身完全离鞘的瞬间,一声尖锐凄厉的哀鸣直接刺入云澈的识海!
那是青霜剑从未有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痛苦。
更令他心惊的是,剑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曾经光洁如水的剑刃上,开始浮现出斑斑点点的锈迹,如同被恶毒的瘟疫侵蚀。
云澈立刻尝试运转灵力去冲刷锈迹,却徒劳无功。
更可怕的是,他体内金丹蕴含的剑气,变得如同泥浆般滞涩沉重,并且隐隐透出一股暴躁怨毒的气息,仿佛随时要反噬他这个主人。
紧接着,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那并非寻常的声响,而是无数断裂剑刃在他脑海中疯狂摩擦、尖叫、嘲弄!
如同亿万指甲刮擦着灵魂的黑板,伴随着失败者临死的哀嚎、被剑反噬者的痛苦诅咒、背叛者的无尽悔恨…这些来自剑墟意志的污秽洪流,如同最恶毒的污水,狠狠灌入云澈的识海。
“看啊,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那意志尖啸着。
“你的剑道?狗屁!看看你的周围,这才是归宿!失败!腐朽!被主人像垃圾一样丢弃!感受这永恒的怨恨吧!”
伴随着这精神污染,真正的威胁出现了——废剑畸变体。
它们从地面的裂缝中蠕动着爬出。
这些扭曲的存在,既非妖兽也非鬼物,而是断裂的剑身以违背常理的方式扭曲变形而成:
有的如同生了锈的金属蜈蚣,有的则像是长出了无数金属节肢的蜘蛛残骸。
它们朝着云澈爬来,每一步都在锈色地面上留下燃烧的痕迹。
它们没有招式,没有理智,只有病态的怨念和纯粹到极致的杀戮欲望。
被它们的肢体或残刃划伤,伤口迅速发黑溃烂,散发出一种灵魂层面的恶臭。
云澈手臂上一道狰狞的黑色疤痕,险些让他整条手臂坏死。
更防不胜防的是那些没有实体的怨念聚合体——由无数痛苦尖叫凝成的黑烟。
它们不攻击肉体,而是直接钻入修士的识海,编织出最恐怖的幻境。
云澈在其中,一次次“经历”着自己练剑走火入魔、身体寸寸碎裂;
看到青霜剑突然反噬,刺穿自己的心脏;
甚至“见证”自己毕生追求的剑道被证明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它们的目的并非简单的杀戮,而是要摧毁他的意志,让他认同这绝望的归宿,心甘情愿地化作这垃圾堆中新的、充满怨恨的养料。
云澈引以为傲的剑法,在剑墟中显得无比可笑。
凌厉的剑气斩在那些畸变体上,效果微乎其微,反而会被它们身上粘附的污秽怨念所侵蚀,变得更加沉重滞涩。
每一次挥剑,都成了一种痛苦的消耗。
他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
剑招愈发无力,青霜的哀鸣愈发微弱,锈蚀愈发严重。
最直观的打击,是修为的崩塌。
仅仅三天!云澈的金丹境界便从初期跌回了筑基后期。
那颗曾经蕴含勃勃生机的金丹,此刻黯淡无光,布满裂痕,内部的剑气狂暴混乱,如同濒死的困兽。
三天后,云澈站在一片剑的废墟中央。
他浑身是伤,灵力几近枯竭。
手中的青霜剑已面目全非,锈迹斑斑,剑身遍布裂纹,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剑墟意志的嘲笑达到了顶峰,带着胜利者的蛊惑:
“放弃吧!融入我们!感受这永恒的怨恨!
这才是真实!
力量?
看看你脚下,那些废铁也曾是名剑!
它们的力量最终都化为了诅咒!”
那意志甚至引诱他:
“拿起那把断剑!感受它的怨恨!它能给你力量!去恨!去毁灭!这才是剑的真谛!”
就在这万劫不复的边缘,云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