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有些忘事,有时候刚吃过饭碗筷都还没收拾我就忘了自己刚才吃了什么,我会经常把洗过的衣服再洗一遍,扫过的地我也经常再扫好几遍,我的记忆渐渐退化到最后几乎只记得小米了,哦,还有所有关于陆铭轩的一切,关于他的一切成了我生命里唯一清晰的记忆,我自私的把所有人都摒除在外只记住他,可是我还是止不住与他之间记忆的流失,我已经像医生说的那样渐渐的失去记忆了。
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欧雨菲,再也不会见到欧洋洋,再也不会跟陆铭轩有任何牵扯,可是欧雨菲和欧洋洋却一起出现在我面前,在我跟陆铭轩分手半年后,在我肚子里的孩子八个月大的时候。
欧雨菲出现在我家的门口,她从车里下来,我站在阳光下扭过头去就看到了她,想了很久才想起她是谁,然后我转身她看到我的肚子浑身一震,欧洋洋甚至吓得后退了一步,我对着她们笑,我说:“放心吧,他不知道。”
欧雨菲还是很有气质还是很高傲,不过她憔悴了很多,一向注重形象的她鬓角头发散了都没注意,她看着我惊讶的表情和她平时的干练太不符合。等了许久她们都没有说话,我拄着拐棍转身上楼,欧雨菲叫住我,她叫我——依依。
她从来就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她每次跟我交谈只是用“你”这个称呼,她跟陆铭轩谈到我就用“她”这个代称,从来没有叫我的名字以至于我以为她不知道我的名字,可是现在她叫我依依,那么亲密的称呼。
我又转过身去,我笑着说:“你不用这么叫我,我不会把孩子交给你的,我会做手术,我会努力活下去。”
她跑上前来抓着我的手,她摇头说:“不是,不是因为这个,阿姨……妈妈求你去见见铭轩好吗?”
没想到她会对自己用妈妈这个称呼不过我还是摇头,我说:“我不能见他,我答应过你不会再见他的我会做到,而且我就快要死了,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我更不想因为我的病而失去我们的孩子。”
我转身上楼,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哭腔,很凄厉,她说:“他快死了!他不肯做手术!他就快死了,他快死了……”
我呆住,转身,微笑,然后,没有然后……
我忘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说过,陆家的孩子一半活不过两岁,剩下的有一半活不过十岁,再剩下的99%活不过二十岁,可是他没有告诉我,其他的都活不过三十五岁……
我记得我在车里平静的问欧雨菲为什么陆博名活得那么长,为什么小瑾过了35岁仍然健健康康的,为什么他就不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欧雨菲握着我的手哭,她说陆博名没有活过35岁,他死的时候是30岁,她嫁给他的时候他们都才20岁,期间他们生了好几个孩子可是只有陆铭轩活下来,然后陆博名死了。
为了稳住陆家,为了给陆铭轩一个好的环境她找到了现在的陆博名,让他做手术改头换面成真正的陆博名的样子,让他做傀儡而她自己在背后支撑陆家,所以在陆铭轩20岁的时候就开始接手陆家的担子,她一直要陆铭轩结婚生孩子可是他不肯,他说他不想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一样生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去的阴影里。
陆铭轩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所以他从小就看着自己的父母失去孩子的痛苦长大,他看到自己的母亲每一次都是开始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后来就默默的掉眼泪,再后来不哭不闹像个木偶人,循环往复直到身和心都千疮百孔,所以他不要我生孩子,哪怕我恨他怨他他都不要,他甚至宁愿跟我分手。
因为知道自己生命短暂所以每一次他都那么勇往直前只因他不想留下遗憾,因为他知道自己活不过35岁,所以他那么疯狂的追求却在眼看成功的时候放弃,后来我出事了他就义无反顾的回到我身边,他甚至恨自己曾经庆幸我出事,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我,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终于能够配得上我了……
他爱的不是那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只是让他认识了我,他爱的是那个陪他疯陪他闹还会打他骂他叫他“姓陆的”充满活力的笨笨,他爱的一直都是我,现在的我。
她说他一年前开始发病,所以一年前他要跟我结婚那么的不顾一切,所以他才会那么疯狂,他也想把所有的时间所有的幸福在这一年里好好的挥霍。
欧雨菲说这病平时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一旦发作就病来如山倒很难撑过一年,他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他知道我的病后没有告诉我没有让我做手术因为他怕我死在手术台上或者忘了他,因为他想自己最后的日子里能跟我在一起。
他不许别人告诉我他的病情因为他要我做手术,他知道如果我知道他的病情一定会陪着他,他活下来的几率那么小可是我活下来的几率很大——最多就是失去记忆,他已经想好要怎么跟我分手了,可是他没想到是我先提出分手,所以他欣然接受然后找欧洋洋在商场里制造了一场偶遇,给我那张名片是他最后为我做的事,然后他自己躲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慢慢等死。
她说她上个月终于在S市的一家疗养院里找到他,他很憔悴身子很虚,他不肯做手术,因为手术的成功率只有1%不到,他已经失去了活着的意义,因为我那么恨他……
还有,因为他恨他自己,因为如果不是他就不会发生很多年前那场车祸,我就不会生病不会面临死亡的威胁,如果不是因为他也许我不会被QJ不会瘫痪,总之,他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她告诉我说他说遇到我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可是也是最后悔的事,因为如果我没有遇到他就不会经历那么多痛苦。
因为我他把自己全盘否定,这个男人对我的爱让我心疼,也让我爱他爱到不能自拔……
他这么久一直在他给我名片的那位医生那儿,他一直在那儿等着我,等我去做手术,等不到我所以他一直坚持着,因为他要看到我活下来他才放心。
那次那位医生想告诉我他的情况却被我打断了,于是,我们蹉跎了半年的时间,我们都以为这是对彼此最好的方式,却不知道我们浪费了那么多的日日夜夜,我们本可以幸福的牵着手一起走这最后的时光的……
欧洋洋问我,如果知道遇到他会经历那些痛苦你还愿不愿意遇到他?她的问题很绕我的脑子本就不灵光所以我想了很久,最后我还是没想明白,只是看着她说:我怕的只是没有他在身边。
见到他的时候他在熟睡,安静的房间里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他安静得像个婴儿,苍白的脸苍白的手苍白得没有一点生气,她们去叫他他也不应。
我已经忘了我要做什么,我站在他的床前想伸手碰他,可是我的手太颤抖,我怕自己吓到他……
我更怕,手下他的皮肤不是热的……
终于触碰到他的脸,温热的皮肤熟悉的触感,眼泪在此刻再也忍不住,我弯腰抱着他用脸去触碰他的脸,泪水就落了他一脸。
不知道是谁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那人将我放到床上,我回头去看,是小瑾,他看着我微笑,然后落泪。
我对他轻轻的说谢谢,不再去看其他人我伸手抱着他,肚子太大让我已经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可以整个圈住他的腰,将头放在他的肩窝我擦干眼泪看着他笑,笑了很久很久,笑到他睁开双眼看到我。
他嘴张了张后又闭上眼睛,我听到他在叹气,他说:“为什么又做梦了呢?”
我笑,觉得现在的他像个孩子,我轻轻的吻他的嘴角,他还是不信只当是梦,但是在梦里他还是很热情的回应我的吻,嘴里落进咸咸的眼泪的时候他终于再次睁开眼睛,等看清是我时他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看到他还能跳那么高那么远我笑了,我捂着嘴也掩不住那笑声。
他伸手过来摸我的脸,他说:“笨笨真的是你?”
我笑着点头,我说:“真的是我!”
他又躺下来将我抱着,却发现已经不能将我抱满怀,他有些失望有些懊恼,我就牵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他低头去看然后惊讶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我笑着说已经八个月了,他仍是不信往下缩了缩直到耳朵贴在我的肚子上,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应到了自己的父亲开始撒起欢来,我看着他们幸福得只想落泪。
他激动得手足颤抖,他又躺回我身边抱着我抱着孩子然后用力的吻我,我抱着他热情的回应,他伸手扯我的衣服时我想起屋里还有其他人,可是我不想管我不怕别人看到,我不怕全世界的人知道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