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的时候是一人一匹马,而沈君浩走的时候,是一人两匹。
其实当时她听到了沈君浩将两匹马带走的声音,但是没有阻止,因为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此时天已经快要黑了,柯吟书面目庄重,她在等待一个时机。
等待着某一个人万念俱灰的时刻。
突然眼前一亮,她睁开眼,看到了床边昏黄的光,以及旁边的大刀。
心中一阵得意,好像听到了远在郊外的沈路发出的怒吼声。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去,穿上外衣,沿着熟悉的路从丞相府厨房后面的矮墙跳了出去,穿过拥挤的街道,走到了将军府的墙下,翻身而入。
走进沈路的房间。
床榻上有两层褥子,躺上去舒服的不像话,床边有一个低矮的案子,可以随时取用茶水,放置衣服的架子在不像旁人,放在屏风后面,沈路将它放在床脚,穿衣时半步不用走。
枕边放着几本书籍,有些里面做着一些简单的注释,但是她没见过有谁家的公子是在床上读书的。
别说她本来就见不到,但是看到床上的情况,柯吟书也知道别人不可能这样做。
一块一块的墨汁印染在床单上,砚台放在床底下。
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几乎都集中在这一方小天地之中,触手可及。
就在她随意乱逛的时候,沈路回来了。
夏日里的温度高,他身上的水蒸发干净,只是有些凌乱。
“就算是处于如此狼狈的地步,沈公子也是朗朗君子啊。”这一句话,几乎用尽了柯吟书这二十年读过的书,她居然会用成语了。
“哼,”沈路径直走过去,当着柯吟书的面开始脱衣服。
柯吟书摸了摸鼻头,“今天是我的错。”
沈路:“嗯。”
柯吟书:“嗯?”
沈路见她还不走,手上的动作减慢,脱了半天,外套还在身上披着。
“你还想在我这里睡觉不成?”沈路心里默念了一百遍“君子不应同女子纠缠不休。”
不过事实证明,这句话是错的,柯吟书从来不知道见好就退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羞耻!”沈路气愤道。
“你蛮不讲理,你又没脱,我怎么就不知羞耻了?”
“现在没脱,但是我要。”
“今天你这衣服要是真的脱了下去,我跪下去叫爷爷。”
然后……沈路将外套丢在了地上。
柯吟书清了清嗓子……
她爷爷?好像有点印象,“那个……你就不怕我爹来找你?”
沈路呵的一声轻笑。
丞相大人生的一张舌战群雄的嘴,但是沈路从没见识过,因为他从未上过朝堂。
虽然众人一口一个将军的叫着,说到底,他现在是无官职在身的人。
先前皇上是指派沈卫去边疆,但是他这时候刚遇到现在的十五娘,哪有心思理会家国大事,便让沈路先一步前往。
结果沈路这边已经开打了,也没见到他爹的身影。
而沈卫见儿子迎敌毫不吃力,直接请旨将指挥军马的权力交到了沈路手中。
“将军”原本说的是“小将军”,后来逐渐演变成了“将军”。
“既然你没事了,我也道歉了,那就先走了。”柯吟书抬脚往外走。
沈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到底有没有一点道歉的自觉。
柯吟书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沈卫的声音。
她直接打开门,“沈将军。”
沈卫一惊,随即释然,“柯姑娘?来找沈路?”
沈路转过身朝向房内,她都已经从房间里出去了,能不是来找他的吗?
“今天都这么晚了,要不我让人给你准备厢房?”
柯吟书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现在是她出去溜达的时间了。
“好啊。”
“不行。”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住在这里,难免……”
沈卫恨铁不成刚的甩了甩袖子,“我将军府是没房间吗?”
沈路一窒,“这不是有没有房间的事,况且你膝下无女,这传出去。”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再说了,你们两个住的又不是一个院子。”沈卫气的两个耳朵嘟嘟冒火,这儿子的脑子怎么就转不过来弯呢。
此时的柯吟书也认为沈卫的话很有道理,今日她让沈路难看,不知晓明日沈路会不会在马棚中睡觉,等她过来。
沈路一个头两个大,最终抗拒不过,留下了柯吟书。
他瘫倒在床上,一天的奔波像是要了命一样。
两个眼皮来回打架,油灯忽闪忽闪,崩出的火星坠落在周遭的地面上。
沈路伸着脑袋用力吹了一口气,火苗歪歪扭扭又恢复正常。
他向后撤,深吸一口气,杵着脑袋用力吹。
几次之后,坚强的火苗依旧屹立在原地。
沈路像是赴死一般直起腰来,坐在床边穿上了鞋,两步走到烛台边上。
终于熄灭了。
丞相府。
“过几日你进宫见一见皇上。”
沈路轻轻抿了一口茶,用茶盖子掩着脸。
他自小研究过不少关于历代帝王的例子,其中不乏功高盖主的事情,况且现在的皇上是丞相一手带出来的。
沈路不认为柯吟书与他的婚事像外人说的那样干干净净。
按照传统,其实应该是丞相夫人陪着柯吟书进宫,但是想到两人的关系,没这个必要。
“知道了,”沈路说。
“爹知道你不愿嫁人,但是你长大了,也该收收心了,若是将来有机会,我拼了这张老脸也要给你找个一官半职。”
丞相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很容易,自从柯吟书知道了婚事之后,整日里闷闷不乐,丞相一开始很是高兴,自己的女儿终于有了大家闺秀的样子,可日子久了,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要是真正的柯吟书,听到丞相的话,早就飞起来,窜到房顶上大叫三声,恨不得立刻搬沈路家里。
但是丞相大人的“卖惨”在沈路面前不起作用。
这几日里,沈路搜集了各路书籍,研究女子入宫后的礼仪,生怕露出马脚。
什么行礼屈膝,不能目视皇上,保持几步远的距离,和嫔妃之间如何言语,以及见到各位大臣如何称呼。
宫门口,四个抬轿的小厮将身上的重物放下,掀开厚重的轿帘。
任何人自宫门口便要步行进入,丞相家的千金也不例外。
沈路第一次戴上了柯吟书房中的饰品,各个大小玉珠叮铃咣啷的在他耳朵边上响,莫名的有些烦躁。
晌午时分,沈路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皇帝。
此时正坐在大厅中间的一把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中拿着一串葡萄,旁边地上一摊的果皮和西瓜子。
“民女柯吟书,参见皇上。”
戎广一愣,手里的葡萄掉了,他张着嘴巴,吸了一口气,被葡萄汁呛到了嗓子眼。
“你……咳咳……没……咳咳咳……发烧?”
戎广大喝几口茶水,走到沈路面前,疑惑的绕着他转圈。
“你居然给我行礼了?我这是要上天了吗?”他伸手到沈路面前,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调转方向,在自己脸上拧了一把。
两边的瞬间红起来了。
“别是有大招等着我呢,上次被你带出去丢在青楼里,被人逮了个正着,一群老头子挨个说我,不该这样,不该那样,啊,老头子中包括你爹。”
“咦~你今日怎么不说话?果然是有后手对不对?”
沈路垂着眸子,看样子皇上和柯吟书关系匪浅,那这婚事怎么能落在他头上?
自古丞相家的女儿都是要嫁给皇上的,不为其他,就凭自己带出来的皇帝,为什么要落在别的人手中。
他现在是多说多错,索性不说话了。
说时迟那时快,殿门被人一脚踹开,沈路看到他自己不要命了冲过来,后面跟着一大群侍卫,气势汹汹的要捉拿刺客归案。
“戎……皇上。”柯吟书知道沈路进宫后便知道事情不妙,她爹发现不了沈路,因为注意力全在她娘身上,青柠或许能有点疑心,但是只能称之为疑心,但是戎广不同,这是她一起长大的兄弟,一起穿开裆裤的那种。
“这位是……”戎广感觉眼前的人很是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沈将军家的儿子,沈路。”沈路一本正经的向戎广介绍着自己。
“哦~”戎广一个字被他说出了山路十八万的味道,搂住了沈卫的肩膀,转过身来。
沈路一僵。
“这就是你未婚夫?”戎广回头看了看披着沈路皮子的柯吟书。
“你打不过他。”戎广严肃说。
沈路的脑子想不到戎广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你爹让我给你指婚的时候,我就想了,这你和一个将军的夜晚生活是什么样的,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你们会通宵谈论历史以来的所有兵法战术。”
沈路心下里发笑。
谁要说那种无聊的东西。
“哎,你说你一个丞相的女儿,他一个将军的儿子,你们不会合起伙来造反吗?我当时怎么想的?”
“你爹想要皇位吗?要不要我现在写退位诏书?”
戎广说着就要爬到了案边,准备笔墨纸砚。
“他不要,”即使柯吟书没听到他们的话,她也知道戎广要干什么,三脚两脚踹开身侧的侍卫。
被踹出一段距离的侍卫又要冲上去。
“行了,你们下去吧。”戎广说。